荔园在线

荔园之美,在春之萌芽,在夏之绽放,在秋之收获,在冬之沉淀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发信人: amear (沂蒙), 信区: Music
标  题: 【每日一星】1223:胡吗个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un Dec 23 23:11:03 2001), 转信


                                 胡吗个


    胡吗个 楚国人 1973年生于鄂西火山村
    1991年毕业于夷陵中学
    1991年9月——1995年6月住在华东师大陪同学读书
    1996年8月至今,在北京租房子玩
    1998年12月签约摩登天空Badhead

    听胡吗个的时候间或能听到鸟鸣。让我知道这是白天,也许是午后,按下录音
机,拿过吉他,顺手唱起几年来所写的歌。

    这是北京效外的一处农民租房,四下一片寂静,只是隔壁养的一只鸟,不时发
出不甘寂寞的叫声,它们不经意地、不受控制的进入了录音,使歌曲中随处撒下了
不可预知的啾啾声。早些时候,胡吗个恨不能把它掐死,后来习惯了,听若未听。
我就是在这种自然的、一听就是在人世间的录音氛围里听着胡吗个,想象着一个外
省青年怎样在北京过生活。他的歌一再让我想到"民间艺人"这个词,更确切的说,
是"民间说唱艺人"。

    中国的民间说唱艺术已经死去。在漫长的历史中,说书、评弹、大鼓等,曾是
中国人文化娱乐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市井小民散坐于村头、谷场、集市小戏院,
听说书人将历史娓娓道来;盖天下大势,分久必和,合久必分;听三十年河东,三
十年河西;说历朝英雄、宫闱秘史,慢慢的脸上便一些醉态。中国民众都是一些看
额,而历史不过是一部大书,在自己身外皮影戏一般上演。改朝换代只是一部戏,
身边的世事动荡只是一部戏,草民们坐看天地变化,泰山崩于眼前而似与已无关。
对草民们而言,历史观念几乎等同于戏曲观念,你演,他观,身处乡野,置身局外
,是非屈直自有公论,虽不幸而不争,顶多是洒一场泪,然后依依散去。

    胡吗个并不是继承了这门手艺,但他的艺术与民间说唱艺术很象。一是观察世
事的态度,有着旁观者的平和,不怒不争,

    不抒不情,关键是说事,事情完了,歌也唱完了。再就是他那种歌唱,怎么听
怎么觉得里面暗藏了一只评弹的手:自创的吉他弹法,和弦中夹杂着中国民间说唱
的拨弦和节奏;方言式的似说似唱的歌唱风格,象是某种地方戏,只是谁也没听过
。这个湖北人,这个鄂西山民的后代,自从来到了省城,来到了首都,整日价便骑
着一部自行车在大街小巷四处野逛,最高记录是一天在车上呆6个小时,肩上挎着
军用水壶,里面装着前一天晚上凉下来的开水。他喜欢和人们一起在大街上骑车,
一边对哗哗流过的脸哗哗流过的城市即景似看非看,一边熟悉着他们的生活,也熟
悉着自己的生活。他不应该是一个农民了,但依然是,这让人惊奇,是15岁的时候
,胡吗个便离开家乡上了宜昌的高中;之后到了武汉,在华中师范大学读书;四年
后到了北京,先在一年中学代课,然后在公司里做事,然后吃女朋友的救济,然后
专心写歌。

    这是流行音乐上的一个还没有的种类。它的突然就象当初的崔健。本来,流行
音乐的各个种类和各种类下的形式、技法都已经分得清清楚楚;这是民谣、这是爵
士、这是摇滚、这是朋克……突然胡吗个出现了,这些他都不是,他的歌词、曲词
、演奏,竟然都没有可比附的同类。

    桌子间还有缝隙/一些人面对面或者背靠背/这是办公室/墙上贴着制度表与工
资相关/大家才不会到班太晚/如果你从门外进来/你就会看见我们的女同事/她们花
枝招展还嫌自己不够/而我那儿光线实在太暗。

    通常,胡吗个的歌就这样开始了。

    有什么不对吗?是的,有一点不对。这熟悉的场景,有什么一时还不能明白的
东西,让我们之间感到陌生,是了,那便是观察它的视角。这是一个进城农民的视
角,说着他的乡时话,就用这种乡里话唱着。因为地位不同,很多我们看不见的,
胡吗个看见了。这一首叫《到四道口换26路》的歌,有一些最寻常的景观,坐惯办
公室的白领早已无觉,但经他娓娓道来。我们发现这中间有城市里每日每页的悲喜
剧,每一页都暗藏着戏剧性,并自带一种不着痕迹的幽默。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热衷于打电话/我现在是电话迷/有时候仅仅是趴在桌上/
摘下听筒我就会喋喋不休/随便找个号码一拨/对方是个女孩/我说我是越南人吗个
/她就笑然后说晚上大松门口见/很是兴奋/左眼老跳刚撂下个电话又来了个电话/

    还是个女孩/她要找齐勇我说他不在/她就哭/我说你别哭了你千万别哭/她还是
哭/我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就不哭了/屋顶上的老鼠换了一拨又一拨/有人交了份
辞职报告/说是去了兰州/口恩仅仅为了那儿的一碗拉面/他们口口声声为我们留守
着的明天祝福即使庸俗/后来又有几个人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格外小心翼翼我每天还
在坚持着上班下班/兜里揣着月票/在四道口换二十六路/唉,明天还是自己找个女
朋友吧/光看别人的/也不好意思。竟然这就是这首歌的结尾。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胡码个最惊人的一首也是艺术上最成功的一首歌,叫《部分土豆进城》。这首歌写
了隔壁的文化人,怪怪地、说些自己听不太懂的话;写了屋顶上的大花猫,有福气
,有阳台,可以整日抱着这个城市的户口睡觉;写了街上的二屋小洋

    楼,象家里刚盖的新房,待"我愣愣地走过去,把门的大姐递给我一张手纸说
:三毛线一位"。突然地,在歌的结尾,作者充满感情地咏唱:"可是我的外地口音
啊!可是我的外地口音啊!"这句话反反复复,唱了不下四十遍,用各种语气、各
种感情,深情的、平淡的、自潮的、吆喝的、疑惑的、追问的,唱到后来竟有些哽
咽和嘶哑,直到睡思沉沉,这个念头仍萦绕不去,这时歌手渐渐进入最小的音量,
和断断续续的声音,这时这段意识进入了潜意识的底层。

    这个胡吗个常用的手法。一般歌曲里感情升华、一再咏叹的副歌部分,在胡吗
个那儿却是一些拈不上筷子的话,既不崇高,也不抒情,而与生活相平行;但它却
是歌中人最难堪、最在乎、最耿耿于怀、最寝食难安或者最挂心、最不安、

    最难以启龄、最不能避免的那些东西。胡吗个就这样让心里挥之不去的歌曲里
也挥之不去,以即兴的方式用乡下口音变换着各种音调无穷无尽地反反复复地来来
回回地念叨,把那难以释怀的诸种情状予以淋漓尽致无微不至的摹写。

    胡吗个这样唱过五件事。一件是《有长相接近倾向的人照相时不要穿同样的衣
服》,讲述一对家住对门的、父母至交、长得相象的小朋友,出去游玩后回来分照
片,却有一张照片"实在分不出来是我还是小霞",于是双方同时静止凝视对方,小
霞说:我们俩有血缘关系吗?"小霞说"这两个字,反复了十几遍后才斗出"我俩有
血缘关系吗?"这个包袱,重复在这里刻画了一种戏剧性的、事态严重的、震惊的
、难以出口的气氛。

    现在,这个胡吗个已经25岁,确实,他不再是农民了,但遥远的家乡却好像愈
远愈清晰。他唱歌一直用他的籍贯语言--鄂西山区的乡里话,这种乡里话又繁衍成
了只有那个地方才会有的旋律、节奏。这同时带来艺术本质上的一个最大特点:真
实。胡吗个不是那种歌,一唱成歌就非升了,隔开了。歌里的胡吗个还是胡吗个,
歌里的生活还是生活,还那样说事,还那样说话,带一点幽默一点狡猾一点快乐一
点忧伤,生活里就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用这些东西,胡吗个从词曲唱奏多个方面,几乎是全面地建立了自己的范
式,拙实而又巧妙。这不是流行音乐体内生长出来的东西,而是来自于脚下这片自
我呼吸着的土地。1998年,他把一部分歌曲用四轨机重录了,辑成一个集子,叫
--《人人都有个小板凳,我的不带入二十一世纪》。99年3月面世。1996年,在一
篇名为《乌托邦田园,乌托邦批判》的文字里,我曾流露过对流行音乐的望,并将
希望寄托在广大的、沉默的、民间的、乡野的中国。有很多朋友对此表示怀疑,我
就把胡吗个指给他看,说:听,这来自乡村中国的声间。


--

       人,活着便精彩!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03.93.19.1]


[回到开始] [上一篇][下一篇]

荔园在线首页 友情链接:深圳大学 深大招生 荔园晨风BBS S-Term软件 网络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