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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BH (黑色童话),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Re: 连载中的中篇《纯黑色童话》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Apr 29 10:17:25 2004), 站内信件


纯黑色童话

文/飞行碎片

    一

    张伟早上打电话给我,叫我下午四点半去火车站接他。我心想你就不能自己爬
回来吗,又不是第一次来深圳,闭着眼睛你也能从车站找到我们宿舍楼厕所里的马
桶啊。结果我还是去了火车站,看到的却是两个人。他长的啥样就不多说了,整一
欠揍的懒散汉子,但是却还是有不少女子栽在他手里,谁让他长的那么帅。站在他
旁边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个女孩,而且肯定是个不太聪明的女孩,张伟偏偏就对这样
的女孩得心应手,而且还乐此不彼。这也不奇怪,他的智商本来也就不高,场场考
试都是在60分死亡线上挣扎,所以那样的女孩对于他可算是门当户对了。这也是至
今他只能找小龙女,而不找黄蓉的原因。我们这些看过金庸小说的人心里都明白,
如果说大专女生是小龙女的话,那么黄蓉就是大学本科,而那李莫愁就是研究生;
如果是个博士生,那她就是灭绝师太。
    认识张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我三岁,我跟他从小玩到大,彼此熟悉的
就像自己身上的跳蚤。我18岁那年,跟他拜了把子,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当时一起
拜的还有卫小弛和马励两人,卫小弛一年后就去了英国,马励则跟我同时考进了深
圳大学,成为我的同班同学,在土木工程的宽阔大道上一路狂奔,立志要用钢筋与
混凝土武装自己,成为最牛逼的土木人。张伟那时对那些在建筑工地上奔走的安全
帽们看不顺眼,总是拿我跟马励当炮灰,说了很多开玩笑的话,其中有一句我记忆
犹新,他说:“我家建房子要是缺少水泥工,你俩一定是首选。”之所以记忆犹新
是因为马励回敬他的那句话特别经典:“那我家的马桶堵了,我一定第一个请你去
掏屎。”张伟所学的专业是给排水工程。当时,卫小驰一直不说话,听了这句在一
旁狂笑。我们看了不爽,每人踹了他一脚,说:“笑个屁!就你最小,别那么没大
没小!”
    卫小驰经常跟我们提起出国的事,说去了外面就见不到兄弟们了,有点舍不得
。我跟他说,我们这四个人里就只有你家最有钱,你的英语又好,你不出国谁出国
。小驰是那种文静的读书人,平时很少见他说话,马励他们都有些搞不懂我,当初
拜把子怎么就把小驰拉进去了?只有我心里最明白,那是因为他手臂上的那道伤疤
。记得那是一个是晚上,我跟他两人从银行取了钱正要回家,突然从背后窜出五个
人,要我们把钱留下,我们不肯,结果动了刀子。小驰为了替我挡那一刀把手臂划
伤了,流了很多血。我知道时间等不得,把钱撒了一地,赶往附近的医院。伤没有
什么大碍,但是刀疤就一直留在了他的那条手臂上。事后,他还笑着跟我说:“没
什么,这样我就更能跟你们一起混了,我们是哥们!”这件事我一直都记在心上,
直到在机场告别的那一天,那条留在手臂上的疤痕在我眼中依然清晰得如那一天般
真实。我跟他说:“去了英国,不要忘记还有我们几个兄弟。”他朝我笑笑,说:
“不会忘,你还欠我一刀呢!我还等着你还啊!”我用力踹了他一脚,说:“你还
真能记帐!”那次走后他就没了音信,后来张伟去了陕西,只剩下我跟马励两个留
在深圳,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有机会看到张伟背着包袱回来。
    现在张伟又从陕西大老远来到深圳,原因只有一个,就如他所说的那句话一样
:“我又想兄弟们了。”
    张伟在陕西大学读了四年,我们当中也是他最先走出校园,走进社会,走近千
家万户的排水管道。那时他留在了陕西发展,我问他为什么不回来跟兄弟们团聚,
他说陕西历史悠久,想留下来再多研究研究它的给排水历史。当时我们就每人给了
他一脚,别把我们当傻逼。没过半年的功夫,他又回深圳了,感觉好像变成了另一
个人似的,目光黯淡无神,像要垂死的样子。回来的第二天他就拉着我们几个下馆
子去喝酒,还真的是去喝酒,没吃上几盘菜,糟蹋了几打青岛,全从输尿管流失了
。张伟喝的像滩烂泥,手里死活还要抓一瓶青岛不放,从嘴巴里说出的话就像放屁
一样含糊不清,与其说他是在说话,不如说他是在放屁。我们掂着这滩泥晃晃悠悠
地往回走,路上的行人时不时好奇的回头看我们,结果张伟手里的那瓶青岛啤酒就
朝着那个人飞了过去:“滚……没……没见过男……男人啊!”我们暗自庆幸,还
好没有砸中,否则就该进警察局过夜了。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回到我的宿舍了,却遇上了久违的停电。我打着手机的背
景光摸到了床上,吩咐马励先回他宿舍睡,那时都已经凌晨一点了。剩下的事情就
是安顿好他了,我说:“你先等等,我拿热毛巾给你擦擦,会舒服一点……”话还
没说完,他就哇啦吐了我一床。我们把种种不顺心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郁闷。郁
闷的事情时常遇到,但当真遇到的时候那就不是郁闷那么简单了,是超级郁闷。
    夜深了,我无法入睡,因为张伟实在太牛逼,醉成那样还能打出少林长拳,我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我搬了张椅子坐在走廊里,看夜空里的星星,发觉少的可
怜,唯一能确认是星星的就只有那颗北极星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那些一闪
一闪的星星,喜欢它们在夜空中留下的点点星光。在清醒与睡意间,脑海中浮现了
顾城的那几句诗:
    树枝想去撕裂天空,
    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
    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
    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
我曾经对它很是欣赏,欣赏诗人的丰富想象力,欣赏那种美妙的意境,但此时我却
在想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是那根树枝,我就要飞上天空,把那些星星一个一个打落
,放在宿舍里当不用耗电的电灯泡,不但每天都能看到星星,还能省下一笔不小的
电费,一箭双雕,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不是那根树枝,我只是一个坐在走廊里闭着
眼睛想睡觉的普通人。
    “林诗雨……诗雨,别离开我……诗雨……”我正托着腮帮打盹,忽然听到张
伟翻转着身子断断续续地叫着那个有些女性化的名字,顿时明白了这一晚所发生的
事情。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我无能为力。眼皮在打架了,我
帮他将被子盖好,走到另一张小床上,缓缓闭上双眼,进入了安详的黑色世界。

    二

    午饭时间,张伟醒来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在你宿舍?”我指了指桌
上的盒饭,埋头继续扒饭。张伟没有再问,拿起盒饭也跟着扒。
    “你妈问我,昨晚你怎么不回家,我说你在我们这里借宿。那时都快一点了,
总不能再拖你回家。”我边吃边说。
    “哦……昨晚酒喝多了。”
    “而且饭没吃上,饿成现在这个傻样,你说怎么解决吧,咱们私了。”
    “哦,这样吧……今晚请你喝酒。”
    “滚!”
    我知道,现在张伟心里不好受,那些话也只是一种调傥,装出来的洒脱。我问
他:“是林诗雨害的?”他手指一用力,木筷子断成两截,起身冲出门口,回头一
句话:“别逼我跟你狠!”我坐在床上,脸部有些抽筋,没有跟过去。我第一次见
他像今天这个样子。以前,有几次因为遇到几个小流氓挡道,我们不得不提起拳头
自卫,那时的他比较胆小,只敢在旁边闭着眼睛补上几拳。事后,我们问他有什么
感觉,他说:“手很疼。”我发觉无论是什么人,只要遇到一种边缘情绪就能做出
超乎寻常的反应,这种反应的表现形式不一,也许会去杀了某个人,也许会自杀,
又也许会杀了某个人再自杀。这都是我想到的几个形式,当然还有其他更具个性的
,但是促成这些形式的条件就是边缘情绪。所谓边缘情绪就是一种人们遭遇某种打
击之后所产生的一时不能自抑的激发情绪,这种情绪没有稳定性,也不存在时间和
空间上的定性,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最原始最赤裸的人性表现。现实生活中边缘情
绪的最典型表现就是跳楼自杀事件,还有一例就是今天我遇到的张伟发飙事件。
    “张伟怎么走那么匆忙?见了我都不打声招呼!”马励刚进门就对我喊。我将
桌上的饭盒收起来,说:“他今天疯了。”“啥?”马励把脑袋伸的老长,活像鲁
迅笔下的那只鸭子。
    当天晚上,张伟打电话叫我们出去逛逛。我说,我没空,也不想逼你跟我狠。
他在电话那头楞了一会,挂了电话。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他的手机短信:我在楼下
。马励把他叫了上来,我见了他没说什么,递了一支烟给他,然后三个人蹲在宿舍
里抽烟。在烟雾缭绕中,出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似乎并没有小说或者影视剧里
描述的那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我问张伟:“那一段时间留在陕西,也是为了研
究她而不是研究给排水历史吧?”他点点头,继续讲他的故事。

    在陕西大学的第四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我已经注意这个女孩很久了。她习
惯在校门外的一间商店停留,买一盒250ml装的维他奶,跟商店里的那只小花猫逗
着玩,让它吮吸蘸在手指上的奶水。我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女孩,跟那只小花猫一样
可爱。有好几次我都想走过去跟她打声招呼,然后问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但是总
有一个男孩跟在她旁边。我知道我的机会渺茫,所以跟她见面都采取隐身的方式,
不能说是偷窥,因为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坦然观望。我就像一只
躲在深林中的狼,静静等待猎物出现,伺机而动。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能抓起她的
手,将她揽入怀中。事实上,我的想法也并不是没有根据,后来我真的做到了。
    之前,我虽然见过别人单恋我的经历,但却没尝过我单恋一个人的滋味,她算
是我的第一次吧。
    那间商店正好位于一条长长的街道的旁边,一直延伸到陕西大学的校门。不知
道为什么,那条街总给人一种走不完的怪怪的感觉,但朋友们却笑我没有发育完全
,感觉神经坏死。我试着去反复体会那种感觉,想弄出个究竟来,却导致不能自拔
,缠绵其中,对那条街道产生了莫名的依赖性,二次导致我养成了一种习惯:习惯
在那个她逗留的商店附近徘徊,习惯在旁边的休息椅上边吃早餐边看书,习惯在她
没有到来前静静地等待,习惯提着相机寻找长发飘过的地方。事情的发展很有戏剧
性,就像电影里的某些情节一样,我总是在该出现的时候在该出现的场合神奇般的
出现,好几次与她擦肩而过,感受到她的发梢从我脸庞拂过,闻到她长发散发出的
香味。久而久之我分析出了她出现的规律——周一至周五早上七点半有很大几率能
看到她在商店门口用奶水喂那只小花猫,所以能经常性地出现跟她相遇的多次巧合
。相反的,她应该经常性的发现我从她身边经过,我不能担保她会对我有强烈的兴
趣,但绝对能担保她会对我有深刻的印象——一个提着相机经常从她身边经过的男
孩。后来,每次与她相遇她都会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当然,前提是我在她向我微
笑前先给了她一个自我满意的微笑。
    我尽量不去想象她身边的那个男孩的身份,在拍过的相片里只有她的全影,那
个男孩只露一只耳朵或者半只手,后来连他头发上的一根毛都没露。从那个男孩从
她身边消失的那天开始,我就预感到了将有事情发生,直到那天我看到她流着泪从
校门口走出来,当时是一个晚上,我刚从校外买了方便面正要回宿舍。明明知道她
就在那里,想去安慰她,我却好像被电击了一般,呆呆地看着她一步步从我身边走
过,远去。与她擦身的瞬间,我又闻到她的那种发香,夹杂着一种苦咸苦咸的味道
随风飘逝,那时我的心开始流泪不止。

    三

    第二天,我又回头审视了她的长发,她的样子,还有那晚我看到的她的眼泪;
我现在知道,那个晚上本来有许多种可能发生,也许她只是遇到了伤心的事,也许
她的亲人去世了,也许她真的跟那个男孩完蛋了,但是这种种可能里只有一种是发
生过的。我的同房在听了我的陈述后,问:“你希望发生的是那种可能?”我的回
答让他郁闷:“我希望什么都没发生。”我看到的是一个结果——她的流泪了,而
这个结果我并不想见到,因为我爱她;无论导致结果的原因是什么,那种可能是什
么,我都没有必要知道,我只知道她流泪了。我试着搜索影集里她的照片,每一张
都不放过,最后将影集撕的粉碎,因为在其中一张照片里,我看到了那个男孩的半
边脸。在那条长长的街道上,我没再看到她的面容,她从我所总结的出现规律里消
失了,就像一阵风一样迅速的消失了,我只感受过它从我脸庞吹过而已。在以后的
日子里,我一直都处于一种昏迷状态,就像走到了现实与梦境的夹缝里,分辨不出
我到底在哪里。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识到了这种状态,才决定让自己走出那个怪
圈。
    那是一个下午,我同房叫我陪他一起去飙车,别误会,他的意思是去飙摩托车
。他叫宋延,跟我同窗四年,一起做过不少勾当,比如在路边摆摊卖盗版光碟,沿
路跟踪青年男女卖安全套,在超市偷吃禁止品尝的食品……他的为人我不敢恭维,
但是他有一点我很欣赏,也是我愿意认他做哥们的原因——他从来没有把我当外人
。所以很多时候,只要他吩咐我一句,我都会心甘情愿跟着他走。
    他沿着熟悉的马路一直开。我不知道他飙车的目的地何在,也不知道这车能开
多久。开车前我问他车油会不会中途用完,宋延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后座上的保
存箱——两桶车油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你要开到什么时候?想开到哪里?”我伏在他耳边问。
    “不知道……你想到哪里玩玩?”
    “我?不知道啊,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哦!那就继续开吧。”
    ……
    “就这里吧。”宋延边说边把车停了下来,“喂!下车啊,别睡了!醒醒——
这副德行。”我睁开眼睛,发觉已经天黑了,下车后有点摸不着方向,便问:“这
是哪啊?好像没来过?”宋延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平房,说“你睡成傻子了!这是公
厕。我尿急,方便方便。”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前面平房的墙上赫然印
着一个很大的“男”字,我的脚随后朝宋延的屁股飞了过去。
    我们把车停在了公厕旁边的墙上,然后沿着一条林间小道漫不经心地走着,偶
尔看到身边有几对男女走过。宋延告诉我,这里是郊区,到处都有大片大片的田地
和丛林,住的人不多,大都是些勤劳善良的农民伯伯。附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栋多
层建筑,几乎都是旅馆。这里很清幽,容易让人们产生童话一样的联想,很多青年
男女都喜欢来这里,他们都曾把自己想象成是王子和公主,彼此深爱着对方,希望
以后能一起在这里幸福的生活下去。但是,宋延还告诉我,只有第一次来这里的人
才会有这样的童话,当他们来这里的次数多了就会留下一滩血,那血鲜艳夺目,都
是处女的溅红,伴着男性的精液的气味。这里到处都有,旅馆里有,丛林的草地上
也有。我把他的话打住,问:“阿延,你有过那种童话吗?”他指着前面的一棵杨
树,说:“曾经有过,就在那棵杨树下面,我跟她都曾有过……然后就觉得很幸福
,她说会一直这样爱我 ,我相信了。”“接着怎样?”我追问。宋延用力捶了捶
那棵杨树,说:“后来我们又来到了这里,在旅馆里我们过了一夜。我很天真地认
为这样她就属于我了,永远不会离我而去,那时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但是,都是
假的,假的……后来她又跟另一个男人来到了这里,就在跟我分手后的第二天……

    她是无法预测的动物,当你认为事情很完美的时候,也是残缺的开始。这是当
晚阿延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明白了他今天为什么会带我
来这里,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准备两桶车油,这里离市区真的很远。
    在旅馆里,我们躺在床上,无聊地数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直到睡去。在睡梦
中,我站在那条长长的街道中央,看着那个曾经陪伴过她的男孩在她背后渐渐消失
不见,看着眼泪从她脸上滚落,一滴,两滴……





【 在 LBH (黑色童话) 的大作中提到: 】
: 因为写作方式上的问题,已经删了,准备重写,在这里贴出来,让大家找找
: 毛病,以待更好的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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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因为寻找生命中的四叶草而感伤一个骗局,现在却为了这个
骗局而寻找真实与理想之间的那条分岔路口。

               ?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4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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