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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i (我若如风,定当飞翔), 信区: Original
标  题: 堂哥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ue Nov  4 21:38:47 2008), 站内

我希望我的堂哥是个风云人物,但是他不是。
听说堂哥小时候很调皮,都是跟着一群孩子在全村跑,结果初中没有读完就去学手艺了,他
学的是砖匠,当时学砖匠是很吃香的,后来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他就去杭州打工了。他是二
伯的儿子,二伯比较野蛮,记得小时候经常跟我母亲吵架,而且有些无理取闹。记得有一次
因为一捆柴,就拿着菜刀和刀板在我家屋后边砍边骂,我妈哭得伤心欲绝,捂着肚子,擦着
鼻涕,我和我哥呆若木鸡的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后来才知道,那捆柴是二伯自己放到猪圈
里,而他自己忘记了。因为许多零碎的摩擦,我对二伯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是我对堂哥却
并不是这样,堂哥比较讲义气,通情达理,至少不会那样骂街。
后来一群村里人都出去打工了,当然包括堂哥,他们是有一伙的,都说是他的哥们。村里的
老一辈很多人看不惯他们,觉得他们出去就知道混,过年回家也没带什么钱,抽烟喝酒和赌
博就学会了,觉得他们不务正业。不过他们也带回来了外面的气息,每当过年,还是很多人
凑上去打听情况。首先要打听的,当然是钱,村里的老人都会把这个人那个人给父母多少钱
,给打听出来,然后比较谁比较有出息;其次就是打听新鲜事情。他们回来,身上往往会多
件西服,袖口上贴着商标,里面穿着毛线衣,然后是乌黑贼亮的皮鞋,头发上的摩丝让头发
翘起,嘴里还叼着过滤嘴香烟,然而胡子却是拉碴的。也有些老人背地说,看他们流里流气
的,其实口袋里没有多少钱,过完年回去,还得向家里要。
堂哥回来,我们还是都会去看看,有时候发现他房里多了个vcd,拿了很多碟来看,还多了
个音箱。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个震撼,我很喜欢那个音响,半个村都能听见:“你总是心
太软,你总是心太软……”当然有一次,我还在堂哥那里看到了一部三级片,讲的是一个知
识青年爱上一个黑社会的女人的故事,免不了有打打杀杀,还有露点的激情片段。记得有一
年,我哥的18岁生日,我堂哥买个一个录音机送给了我哥,那是我家的第一部录音机,我家
也可以有点较大声响的东西了。
第一次较深刻的认识堂哥的职业,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恰巧他们在学校附近包了一个工程,
堂哥骑着自行车就去学校接我,那是公园旁边的一个工地,他们住的是临时砌起来的工房,
砖头上铺点稻草,放上席子,就是床了。他们炒了点菜,就端出碗来,倒上了白酒,我端着
碗,有些怯怕,他说:“随便喝点,应该不怕。”就见他们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我泯了一口
,脑袋就热了,发现耳朵已经听不清楚外面的声音。刚走到门口,风一吹就吐了起来。堂哥
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来你酒量这么差啊!”在那班兄弟里面,有我小学的同学,跟我关
系也很好,我一直认为,如果我在哪里惹了事情,找他帮忙,一点会帮我打架。但是我跟他
真实的差别是,我还是那么瘦弱,而他的双臂已经长满了肌肉,一种威武强壮的感觉,让我
很羡慕,而且他特别喜欢唱歌,喜欢周华健的,“追逐风追逐太阳,在人生的大道上,追逐
我的理想,我的方向就在前方……”我那小学同学告诉我,他们在苏州的时候,有时候会跟
人抢工地,那时就是打群架,谁赢了,谁就留下来。“有一次,老板要去谈判,就看看了我
,看我比较壮,就跟我说,你跟我去,然后我还有另外一个人跟着老板去了,当时心里还是
挺怕的,万一打起来,也是刀不长眼的,还好没有打。”还说了他们在外面舞厅为了女人跟
人打的事情,有一次还不小心惹到了当兵的,因为他们穿了便衣,没认出来,结果当兵去叫
人,一车人都快开到了,突然发现,幸亏他们当时跑得快,因为打架最怕不怕死的,当兵的
就是这样。我不知道堂哥有没有打架,但是有一点,很多人都说,堂哥砌的墙是最直的,全
村的手艺,他算好的。
有一年秋天,砍柴季节。二伯蹲下去捆柴火的时候,突然中风。堂哥从外面赶了回来,一直
陪床在旁边,父亲说:“他还是挺可以的!”堂哥只能滞留在家中做农活。村里流行起了赌
博,一桌麻将,一个晚上就是许多人的快乐,也是许多的人的痛苦。我不知道堂哥去打麻将
是快乐,还是痛苦,但是基本上他输了很多钱。他的赌瘾很大,外面打工的钱,输了很多,
还向亲戚朋友借,到后来就没有人借给他,因为都知道他还不了。父亲对此也很恼火,还专
门跑到他家去说他,叫他戒赌,亲戚朋友也都劝他,然而仍没有改变。因为此事,我对他有
些失望,渐渐疏远了对他的那份崇敬的亲情。
他因为家庭的原因,一直没有女人。听说隔壁有个女孩子跟他关系很好,但是对方父母嫌弃
他们的家风,这段感情也不了了之,二伯母和二伯父先后去世,他还没有找到老婆,后来通
过一个介绍人说,可以去贵州买老婆,他和另外几个大龄青年带着几千块钱去了。临上火车
,堂哥还不忘去赌场赌了一个晚上。到了那边,对方家看到他满脸的疲惫和拉碴胡子,都觉
得他年龄很大,于是把一个行为有些乖张的女人介绍了给他。据后来介绍人说,原来他打算
把那个上过初中的妹妹介绍给他的,可是没有见识过他的本事,加上他的打扮,结果就介绍
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一带回来,就受到了很大的非议,很多亲戚朋友暗地里说,这个女人
不活络,为此老爸还特意跑过去看了一下,回家来直摇头:“眼睛白邋邋的,肯定是傻的。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所谓的嫂子,只觉得她是个女的,发现的确有些问题,至少有点斗鸡眼
,身上有股不知名的味道,我远远的躲开。嫂子不会说普通话,根本无法交流,堂哥带她上
山去干活,她也不会干。她只会整村的游荡,于是全村人都说开了。另外一个同村青年去贵
州买来的老婆,就很灵活,都学会说本地话了,而且干活也很起劲,别人都觉得堂哥买来这
个很不抵。因为她经常乱跑,害得堂哥还得四处去找,找到后就是一顿打,但是她并没有改
善多少,原本指望她能在家操持家里的地,堂哥就可以出去打工挣钱来还债的想法也泡汤了
,还得堂哥在家里盯着。于是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心里想,如果她想跑,就让她跑了算了,
反而安心,日子过得好一点,但是堂哥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想法,还是要去追回来,在他心里
可能她也算个宝。
十多年了,村里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只是老的老,死的死,人越来越少,偶尔有一两个投机
倒把或者贪污暴富的神话,许多人依然穿着十几年前的的确良。嫂子生孩子了,我也出来工
作了,在农村我算事业有成,在城市我算个可以随时被忽略的人。那年过年回家,我和哥刚
放完鞭炮,就听见堂哥带着他的孩子来串门,我躲在房间给哥发个短信:“小孩子来了,是
不是给个红包?”哥走过来说,给点钱吧!于是我们找了个红包,把钱塞进去给了他。第二
天是大年初一,父亲很早就起来了,告诉我们,说嫂子在那个山坡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堂
哥没有给她烧早饭。下午就听说了,昨晚堂哥去了赌场,输得一塌糊涂,连我们给孩子的那
些钱也给输了,然后趁早跑到他姐(堂姐)那里,推开了门,瘫在地上,说要二伯父留给他
的一个存折。堂姐流着眼泪,一脸愤恨的把他推出了门,说:“钱给你,你爱怎么混就怎么
混,我以后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你走,你走!”听到这些,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是
个赌徒!
第二年暑假回了趟家,待了十多天一直没有去他家,时不时那个音箱传出了戏曲的声音,偶
尔几次放的是流行歌曲,但是我已经没有最听见到那音响的惊喜了。那边时常还传来说话声
,小孩子的哭泣声。那小孩叫星海,嫂子偶尔会带星海来串门,父亲母亲看到星海就满脸的
慈祥,却对嫂子一些行为进行指责,说她不会带孩子。星海脏兮兮的,跟她母亲一股味道,
好像父母并不在意星海的脏,或许我小时候比他还脏。我看到了父母对孙子的渴望,我并不
会去搭讪,毕竟我跟嫂子语言不通,我也逃避这些,我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句。
一天早上,临走,路过一个村子,突然听到头顶上一个温厚的声音叫我:“王敖,你什么时
候回来的?”
我抬头看上去,原来是堂哥,他在屋顶上砌着砖块,身上的衣服不是水泥就是石灰。我心里
有些愧疚,却放大声说:“都回来十多天了!你在这里做事啊?”
他有些惊讶:“瞎讲,来了十多天,我怎么不知道?”
我随口找了个理由:“你在外面做事,当然不知道了。”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跟他继续攀谈,而是背着包继续我的行程。
去年回去,看见他担着一担玉米从山上回家。或许他真的只能永远停留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
了,那么,那么多他的哥们是否最后也会回来呢?或者这个村庄会渐渐消失?我不知道!我
真希望我堂哥是个风云人物,在赌坛上能如润发兄弟那样逢赌必赢或者在江湖上杀出一条血
路成为老大,而我竟不知他是否也在江湖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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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  麓  竞  沧  桑┃ │  心
                  ┃凌  霄  有  才  人┃ │  廬
                  ┃唯  我  傲  群  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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