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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vv (坚持臭美精神,完成吹牛大业), 信区: honglou
标  题: 第十七次论战:唐德刚与夏志清之间的红楼风波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Sat Jan 10 16:03:49 2004), 站内信件

唐德刚与夏志清之间的红楼风波
     红学论争在海外达到高潮,是1986年发生的唐德刚与夏志清之间的红楼风波。美国
《中报》在同年10月的一篇特稿中,对这次论争曾加以报导,并贯以《震动海内外的红
楼梦论战风波》的醒目标题。其中写道:“数月以来,海外华人学术界爆发了一场不大
不小的‘红楼’论战,由于交火的唐德刚与夏志清两位教授都是名重士林而且著述甚丰
的学者,此事很引起学术界人士和广大读者的兴趣。”
    论争是由唐德刚的《海外读红楼》一文引起的,这是1986年他为参加在哈尔滨召开
的国际《红楼梦》研讨会撰写的论文,刊载于在台北出版的《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和
《传记文学》杂志。文章继续发挥他在《曹雪芹的文化冲突》一文中阐述的观点,在论
诸钗脚的基础上,对书中人物的服饰特别是贾宝玉的装束,做了具体分析,说明文化冲
突不限于满、汉两族,亦有古今时限之区别。由此引出运用“社会科学处理之方法”的
必要,强调戏曲、小说的发展离不开社会经济的“供需律”,这一点中外皆然,否则如
“一味以文论文,则未有不缘木求鱼者也”。总之,唐德刚认为,我国明清以来白话小
说得到发展,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包括“听的小说”向“看的小说”转变,也
是南宋以还城镇步入都市化之所致,而《红楼梦》则是这一转变过程的定型之作,是中
国小说走向现代化文学的一部巨著,“其格调之高亦不在同时西方,乃至现代西方任何
小说之下”。
    由于唐德刚对《红楼梦》及其所产生的社会背景给予这样的评价,必然不满意任何
对中国白话小说的艺术成就估计不足的倾向。因此行文之中提到了夏志清,说“吾友夏
志清教授熟读洋书,以夷变夏,便以中国白话小说艺术成就之低劣为可耻,并遍引周作
人、俞平伯、胡适之明言暗喻,以称颂西洋小说态度的严肃与技巧的优异”。又说:
    志清并更进而申之,认为“除非我们把它(按指中国白话小说)与西洋小说相比,我
们将无法给予中国小说完全公正的评断……一切非西洋传统的小说,在中国的相形之下
都微不足道……,我们不应指望中国的白话小说,以卑微的口述出身,能迎合现代高格
调的口味……”此一论调,实为“五四”前后,我国传统文明转入西化的“过渡时代”
,一般青年留学生,不论左右,均沉迷西学,失去自信、妄自菲薄的文化心态之延续—
—只是志清读书满箱,西学较为成熟,立论亦较当年浮薄少年,更为精湛,其言亦甚辩
而已。然其基本上不相信,由于社会经济之变动,我国之“听的小说”亦可向“看的小
说”方向发展,如《红楼》者,自可独创其中国风格;而只一味坚信,非崇洋西化不为
功之态度则一也。
    志清昆仲在海外文学批评界之崛起,正值大陆上由“批胡(适)”、“反胡(风)”、
“反右”、“四清”,而“文化大革命”,雷厉风行之时,结果“极左”成风,人头滚
滚;海外受激成变,适反其道而行乏——由崇胡(适)、走资、崇洋而极右。乘此海风而
治极右“时文”,适足与大陆上极左之教条相颉颃,因形成近百年来,中国文学批评史
上“两极分化”之局。
    在此两极分化之阶段,夏氏昆仲(济安、志清),以西洋观点治中国小说,讲学海外
,桃李满门;加以中英文字之掌握均属上乘。“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兄经弟及
,俨然海上山头;两本书出,竟成圭臬,以海外极右崇洋之言论,与大陆极左普罗之教
条相对抗,亦是“以一人而敌一国”,不才亦时为吾友志清之豪气而自豪焉。
    此一“两极分化”之可悲者,则为双方均否定传统,争取舶来而互相抵辱,两不相
让。可悲之至者,则为彼此均对对方之论点与底牌,初无所知,亦不屑一顾,只是死不
交通,以为抵制。因此偶有辩难,均知己而不知彼,隔靴搔痒,浅薄可笑。
    吾人好读闲书,隔山看虎斗,旁观者清;如今海内“极左”者,俱往矣!海外之“极
右”者,亦应自扣何择何从学习进步也! 这批评得是很尖锐的,不单是对《红楼梦》的
看法,还包括学术思想和社会思潮的政治层面,因此夏志清进行反批评,自属可以理解
。但唐德刚的文章,每每以“游戏笔墨”出之,批评得虽尖锐,却不失忠厚。可惜这一
层未为夏志清所理解,为文反驳时充满了个人意气。
    夏志清的文章同时刊载在台北《联合报》、《传记文学》和美国《世界日报》上,
题目为《谏友篇一驳唐德刚<海外读红楼>》。全文分九节,小标题顺序为:“极右派的
罪证”、“狄更斯改姓成孤儿”、“胆大心粗读导论”、“删削译文改原意”、“恶意
类比,毫无道理”、“多少脚,昨晚梦魂中”、“评断小说非易事”、“林黛玉与梅兰
芳”、“批夏之政治用意”。终篇的一段写道:
    唐德刚当年专治史学,根本算不上是文学评论家。对海内外,内行来说,《海外读
红楼》此文立论如此不通,但见大胆骂人,而无细心求证,我尽可置之不理。但文章既
在《传记文学》上发表了,大半读者并非内行,对红学所知亦极浅,可能为德刚所蒙蔽
,不得不写篇答辩。这。我想,是唐德刚唯一的胜利:我放下更重要的工作,去对付他
无聊的挑战,浪费了不少时间。但文章是为德刚写的,我希望他好好静下心来多读几遍
,以求有所觉悟,有所悔改,在做人、治学、写文章各方面自求长进。否则我辛辛苦苦

    一万八千字的谏友篇,仅为海内外读者们制造了一个酒后饭余的笑谈资料,实在太
可惜了。 由终篇可见全篇,其措词之尖锐远在唐德刚之上。当然文章主旨是对唐文所批
评之处一一加以说明和澄清,并用很大篇幅指出唐文在引文和知识方面的疏漏,以证明
自己对《红楼梦》的评价并不低,倒是唐德刚一味研究《红楼梦》:里的小脚、辫子之
类,实在无甚意义。字里行间还流露出:你批评我“崇洋”、“西化”,可是你抱残守
缺,说不定有、“封建遗老”之嫌呢!此外还涉及一些平素交往中的细故,把这方面的原
属“文外之微旨”亦公之于众,自然会伤相互之间的感情。
    因此唐德刚回答夏志清的文章,措词也就愈发激烈了。文章题目叫《红楼遗祸——
对夏志清“大字报”的答复》,刊于《中国时报》的《人间》副刊。且看文章的小标题
:“夏教授的‘大字报”’、“自骂和自捧”、“疯气要改改”、“学问倒不妨谈谈”
、“以‘崇洋过当’观点贬抑中国作家”、“学界姑息养奸的结果”、“崇洋自卑的心
态”、“对‘文学传统’的违心之论”、“社会科学上的常识”、“从宏观论‘左翼作
家’”、“宏观下之‘右翼’与‘极右”’、“也谈:《块肉余生录》”、“‘好莱坞
’电影算不得学问”、“红学会议的资格问题”、“红学会的性质和意义”、“为林娘
喊话”、“为梅郎除垢”、“做人总应有点良知”。共十八个小标题,意思和倾向甚为
明朗。涉及文外之处亦复不少,两位学者真的拨笔相向了。如果说红学已变成世界性的
学问,那末红学论争也随红学而走向了世界,此次唐、夏之间的红楼风波可以说是红学
论争的一小高潮,因此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的重视自不待言。
    关于这次论争的平息,1986年10月18日的《中国时报》亦有报道;“喧腾海内外的
唐(德刚)、夏(志清)之争,数天前已告结束。据闻,10日晚上在纽约文艺协会的一次宴
会上,唐、夏二人已握手言和,尽弃前嫌。唐、夏原是数十载之交;当天在众人之前互
相拥抱,合照了许多像,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概。当日的晚宴本为欢迎《传记文学》
的刘绍唐先生与中国大陆来的萧乾夫妇;由于唐德刚先生是纽约文艺协会会长,夏志清
先生陪同萧乾夫妇前来,在朋友的预先疏通下,两人终于在宴会上重修旧好。”但两人
的红学观点,由红学引发出来的对中国古典文学、中国文化的评价问题,似无法“言和
”,预料还要论争下去,即使不在他们两人之间。
                                                            摘自刘梦溪《红楼
梦》与百年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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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一出寂寞的闹剧,没有观众。
     这是一个不和谐的精彩。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192.168.2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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