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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模式：爆发户的挥霍和自取灭亡的狂欢
发布者：选编 原作者：木慧建 发表日期：2004-09-21 11:19:21.683
【摘要】
前言：历史上的经济模式
渔猎模式
人类经济首先诞生于渔猎经济，其基本生产资料是人自身和提供渔猎对象的原
始地域。在这个经济系统中，人们能够控制的领地规模决定于人口的数量，所以人
口是最基本的生产资料。这一时代生产规模扩大的基本方式是原始部落人口的扩大
再生产。原始共产主义就是这一社会的主要形态。
随着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不断加强，人口生产的速度开始超过渔猎部落领地拓
展的速度。但一定地域的生态资源恢复能力是有限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当
人口增长的速度高于活动范围扩大的速度时，渔猎经济就不能继续满足人口增长的
需要，人口增长也会停滞下来。这时，那些学会畜牧和农耕的部落就获得了相对其
他渔猎部落更高的经济增长速度和人口扩张速度，取得了优势地位。
农业模式
畜牧、农耕生产的出现，使同等数量的人口能够控制的土地迅速增加，也使人
口与土地的关系固定化。当生产扩大到一定程度时，各主要部落的领地扩张出现冲
突，经济发展就开始产生矛盾，于是发生了最初的部落战争。战争是一种生产方式
试图自我维持的努力，其最初的方式是消灭敌人并将其吃掉，以此来继续本部落人
口扩张和领地扩张的过程。所以，原始共产主义的所谓“黄金时代”实际上是一个
血腥斗争的时代。
随着人类沟通交流手段的进步，用战俘充当扩大生产的劳动力成为可能。那些
选择把战俘作为奴隶的部落由此获得了比吃掉战俘的部落更快的扩张能力，从而最
终取得了对一个相对封闭地区的统治地位。奴隶制由此战胜了原始公社制，并逐渐
扩张到能够扩张的地理极限，在世界各地产生了辉煌的奴隶制文明。
奴隶制的农业生产的扩张是以人口和土地的扩张为基本形式的。随着奴隶制经
济的扩张，两极分化不断扩大。但只要最底层的奴隶能够维持自身劳动力的再生产
，而且其数量不断增长（这首先是战争掠夺的结果，当可征服的对象不足时，奴隶
自身的繁衍转而成为奴隶数量增长的主要方式），整个生产体系就不会崩溃。只要
经济不崩溃，社会制度就不会因为两极分化而崩溃。其原因是奴隶制社会垄断了一
个相对封闭地区的所有土地（王田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奴隶阶层作为一个
整体既无法在这个体系之外找到残余的生存空间，也无法创立足以对抗统治阶层的
经济体系，最终只能依附于奴隶制体系而得以生存。
但是，土地毕竟是有限的。所以奴隶制经济的简单扩张最终会受到地理因素的
阻碍。在没有足够的新增土地时，奴隶制经济的经营者短期内保持利润增长的最简
单方式就是限制奴隶人口的增长和降低奴隶的生活水准，节约出更多的剩余产品。
当奴隶生活的水准降低到一定程度，再下降就会产生负效益时，榨取的对象就逐渐
向等级制的链条上方延伸，从经济经营中获利的人数开始缩小，政治的专制化和集
权化倾向不断加强，原始的奴隶制民主制迅速转向独裁专制。在这个过程中，等级
和权力所包含的价值不断上升，专制核心掌握的控制力越来越大，但统治阶层整体
上的控制力却越来越弱。最后，奴隶的待遇下降到不能维持生存的程度，暴力反抗
和消极怠工泛滥，整个社会的产出水平开始下降，统治阶层和奴隶阶层的矛盾不断
深化。于是，战乱和起义从边疆受压迫最深、控制力最弱的地区开始，向专制中心
蔓延，最后将其推翻。历史上，所有的奴隶制文明在其扩张达到资源和环境承受能
力的顶峰之后，最终都不可避免地遭遇了这一迅速衰亡的过程。
经历了多年的战乱和分裂割据之后，人口下降，奴隶制国家陷入分裂。国家与
国家之间的割据竞争使生产效率的提高获得了外在的动力，也使人口开始成为稀缺
资源。这些因素使一些国家的奴隶主阶层与奴隶阶层达成了不同程度的妥协。奴隶
阶层分享了少量产品份额的留存权利，获得了一定程度的人身自由，从而促进了生
产效率的提高。统治阶级改良了原来仅在统治者阶层内部通行的“法律”，并以此
为新的方式来控制统治下的农奴阶层。封建经济由此逐渐取代了奴隶制经济，并通
过扩张和兼并再度完成了国家的统一。
但是，封建经济只是部分地消除了对奴隶生产积极性的压抑，使经济得到了恢
复性的增长。国家统一之后，由于新的生产方式推广的完成和外在竞争压力的缺失
，产出增长的速度就开始下降。统治阶层为了维持经济经营的利润增长，就把压力
转嫁到农奴身上。农奴则把这些压力转嫁到已获得经营权和一定程度受益权的土地
上，造成了垦荒过度和土地生产力的野蛮开发，进而导致自然灾害频繁。有限的土
地产出增长速度加上自然灾害的因素，无法抵消赋税的增加速度，于是农奴的生活
水平不断下降，社会矛盾激化。为了压制矛盾、维护统治秩序，封建国家机器变得
日益庞大。这反过来又抽空了更多的经济产出，使经济走向崩溃。王朝解体之后，
经过相当时间的战乱和地方割据，由于人口减少，自然环境得到休养，同时生产技
术继续得到发展，兼并和统一的过程又重新开始。此即古人所谓“天下大势，分久
必合，合久必分”。
工业模式
当农奴们对大自然这一“奴隶”的使用方式取得突破性进展时，漫长的封建时
代发生了改变。过去，经济的发展一直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无论人力还是畜力都
离不开生态系统自然生产率的制约；风力和水力则依附于自然条件，难以取代人力
和畜力成为生产的主要动力。但是非生物动力机械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局面。蒸汽机
等自动机械的诞生使生产脱离了土地上自然生态环境的束缚，甚至很大程度上脱离
了人的体力的束缚。由于整个封建专制社会的政治经济体系是以土地和人身的束缚
为存在基础的，当这两者都脱离了统治阶层的控制范围时，农业经济时代就在机器
的轰鸣声中土崩瓦解了。
工业是自动化规模生产的产物，是人类奴役自然的高级形式。“自动化”的主
要动力来源是数千万年来地球深处累积的太阳能（煤和石油），“规模生产”使用
的机械本身以各类金属矿产为主要原料，加工的对象则来源于现存的各类自然资源
和农业产品。虽然工业生产的能源和矿产原料都是有限的，但与农业生产相比，开
采这些能源生产周期更短、获益更快、规模扩张的限制更少。所以，工业的发展迅
速超越了农业，工业资本家逐渐取得了整个经济的主导权。
至今为止，整个工业产业仍然没有产生出象农业经济那样能够常年循环、自给
自足的经济运行模式，而是一直处于单向流动的阶段。与农业生产主要依靠稳定的
能源（太阳能、人力）和可再生的原料（生物产品、土地）不同，工业生产的能源
和原料具有难再生性，被开发利用的速度远大于其再生的速度。而新能源的开发和
利用又有很大的难度和高度的不确定性，不能确保长期维持工业经济运转的需要。
所以，工业经济与农业经济相比具有更加强大的扩张动力和掠夺动机。
工业经济迄今为止的发展是这样完成的：专业分工和商业贸易的发展使黄金成
为国际间财富的象征。追寻黄金的动力促使西班牙等国家开辟新的航线，从而发现
了新大陆和去东方的航线。西班牙等国在各地掠夺的黄金白银扩大了它们对工业品
的购买力，从而为生产工业品的国家提供了广阔的市场。市场的扩大为工场手工业
的发展提供了直接动力，引发了生产工具和动力机械的革命。采用新生产方式的工
场迅速兼并了其他工场手工业，使整个国家的加工产品产量增加，成本下降，这就
导致国际间贸易的不平衡，黄金流向英国等工业国。工业生产的高利润率促使这些
工业国开始了对土地资源和劳动力资源的掠夺（圈地运动），将农业自然经济挤出
本国的经济循环。这就造成工业国对农产品原料的需求扩大和本地农产品原料产量
的不足。于是，工业经济掠夺的对象扩张到国外的殖民地，产生了靠屠杀土著来占
领土地、靠贩卖黑奴和本地移民来发展原料种植业的殖民帝国主义。宗主国向殖民
地输出工业品，进行掠夺性的土地开发，并输入殖民地生产的农产品满足国内的生
产生活需要。为了防止黄金的流出，英镑以宗主国担保纸币的形式出现，所以这个
交易过程在总体上实际上是殖民地资源向宗主国单向输出的过程。在未开发的土地
“无限广阔”的时候，这种过程还是可以持续的。但是，这样的单向输出是以殖民
地资源的加速开发为支柱的。当殖民地开拓的进程受到地理环境和其他因素的阻碍
，使殖民地本地的资本家经营利润率开始下降时，殖民地的独立倾向就日益严重，
并最终导致了美国的独立战争。殖民地的独立削弱了老牌工业国家的经济实力，并
迫使它们加速向远东等地区的扩张，引发了一系列殖民战争。后起的欧亚工业国家
（德国、日本）由于没有充足的殖民地，其危机意识和扩张意识更为强烈，经济发
展更倾向于“要大炮不要黄油”、“用剑为犁获取土地”的方向。当这些国家的军
事实力超过了老牌殖民国家对殖民地的控制力时，世界大战就爆发了。然而，法西
斯经济的强扩张性正说明了其发展模式中强烈的不可持续性。一旦军事扩张由于地
理原因而受阻，法西斯经济模式也就走到了尽头。在扩张的地理条件较差的国家如
俄罗斯，其殖民地的不足使得工业经济的发展只能付出将本国大部分地区殖民地化
的代价。在这个过程中，本国的农业经济被过度剥夺，经济运营的受益者范围不断
缩小。当问题发展到经济中心的统治者无力控制局面的程度时，革命就爆发了。由
于缺乏军事扩张的实力，号召人类联合起来共同掠夺自然的工业共产主义思想在这
类国家的革命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工业共产主义国家通过高度经济集权和对存量资
源的大规模开发取得了可观的经济增长和工业实力的增长。但这一模式并没有摆脱
工业经济的扩张性和资源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工业对农业的掠夺造成了大规模的饥
荒，使共产主义经济的发展陷于停滞，只能依靠加速对外扩张来维持。在扩张的过
程中，饥荒被从苏联推到更边缘的国家，直到共产主义体系的外围国家被过度压榨
而陷入经济崩溃。与此同时，地理环境的阻隔却使两次世界大战都没能威胁到美国
本土。美国依托其在整个美洲的殖民地，发展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世界工厂”
，并在二战结束之后确立了对资本主义世界的金融统治。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整
个资本主义世界成为美国金融资本的殖民地。其中，非洲、中东、拉美成为原材料
的供应地和初级产品加工地，重工业生产的“车间”从美国移向西欧和东亚，美国
成为世界经济幕后的统治者和经济成果的享受者。在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经济模式
的较量中，共产主义国家以其对现存资源更为野蛮的开发一度取得了发展的速度优
势。但共产主义强烈的扩张动力背后是对资源和人力的破坏性开发，可持续性比资
本主义更差。当其扩张受到地理环境和经济能力的局限而止步，内部的存量资源又
被过度消耗时，整个系统无法维持运转，饥荒蔓延，共产主义就和法西斯主义一样
突然覆灭了。于是，美国的金融殖民经济进一步扩张，占领了东欧、俄罗斯和中国
，几乎遍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自由主义的工业化模式与共产主义的工业化模式相比，只是对资源利用
效率的不同，仍然没有解决工业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问题。工业化的每一次加速事
实上都加大了现有不可再生资源的消耗速度，为未来的发展增加了更大的压力。问
题被一代一代地向后推移，每一次推移都以现存资源的加速开采为代价，使问题加
重、危机到来的速度加快，远远超过人们过去的想象。
实质上，目前的工业经济是渔猎经济的翻版。由于采集加工的对象从动植物转
变为能源和矿产，其可持续性甚至还不如原始的渔猎经济。如同单一的渔猎经济发
展到一定规模就会面临资源枯竭问题一样，工业的发展也已从初期被探明矿产增长
速度大于矿产消耗速度的阶段，过渡到可利用的资源、能源储量不断减少的阶段。
在工业经济处于扩张阶段、全球尚有相当数量资源未被探明的时候，资源难再生性
的阻碍还能通过扩张和勘探来解决，谈论工业化的危机尚且为时过早。但如果工业
经济的地域扩张到达极限而陷入停滞，问题就会凸显出来。
工业化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畸形发展。人类改造环境能力的发展与净化环境能
力的发展不成比例，消耗资源的速度与资源重新形成的速度也不成比例。工业化使
人们逐渐依附于这种短期高产出但寿命有限的生产方式，成为机器上的一颗颗螺钉
，因而对经济循环缺乏长期和整体的认识。工业时代的人们以效率为工作目标，以
服务他人来换取需要的东西，以至于个体的独立性高度丧失，个人对整个经济系统
的依赖性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任何改变系统的企图都会引起巨大的阻力和无穷
的恐惧。
工业化给我们带来了享乐主义、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人们不再把种族繁衍看
作一种责任，也不再有时间去考虑自己寿命之外才可能发生的问题。工业社会造就
的“理性经济人”倾向就是以人人追求自己一生中的整体利益最大化为前提的。在
这种经济体系下，人类的短视使每个人对经济运行的关注通常仅限于他所能预见得
到并有利害关系的范围。习惯于某种生活方式的人们对需要根本性改变的问题总是
能推则推。所以，工业化模式的资源危机只要不在人们的预期寿命之内发生，就几
乎不会有人真正愿意采取行动来解决。虽然随着工业科技的发展，人力对生产的拘
束不断减少，但自然资源存量的约束并没有同步减少。而未开发完的资源存量给短
视的人类一种不需忧虑的假象，促使人们滥用得到解放的力量，甚至更倾向于以存
量资源的加速消耗来维持经济的增长，直到在资源危机上碰壁为止。
新经济模式
的确，我们没有理由要求人们去关心45亿年之后的地球是否会毁灭，只要自己
这辈子没有受影响就行。但我们考虑工业模式的内在矛盾时使用的参数是传统工业
时代的经济增长速度。而随着新经济时代的到来，工业经济的增长已经到了指数级
别的加速阶段。随着消耗式增长的加速，我们可能不得不面对一些本以为这辈子不
会碰到的问题。
新经济革命的本质是工业世界的统治阶层为维持经营经济的利润率而加快掠夺
残余资源的努力。电脑和网络只是新经济的工具，金融衍生工具和全球金融一体化
才是新经济的真实内容。知识经济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实体经济，不能替代人们维持
生活的基本物质需要。它起到的真正作用只是加快现有经济模式的运行效率和周转
速度，使全球经济的核心国家成为“遥控器”而非“车间”，从而把与资源、环境
、能源问题有关的工业生产转移到国境之外，即所谓“后工业化”。可是问题在于
这只是工业体系向国外的转移，工业经济的整体规模和运行方式没有发生实质性的
转变，只是把问题推到国外而已。只要现有工业经济的运转依然靠非循环性的资源
开发来维持，那么经济运行效率越高、扩张越快，扩张的极限和最终的覆灭来得也
就越快。
在新经济光环的笼罩下，美国的能源消耗和资源消耗速度并没有下降，只是其
生产地向其他国家转移了。新经济的泡沫式增长使美国经济日益空心化，成为世界
工业经济的奢侈消费者，而这一过程的代价是其他国家资源的破坏性加速开发和整
个世界工业经济的能源、资源消耗规模的大幅度增长。一个连较长时间的自给自足
都做不到的经济模式，其加速发展的过程无疑是自取灭亡的过程。为了维持新经济
的泡沫，非洲、拉美、苏东、中东、东亚、东南亚已经先后付出了无限期萧条和政
治动乱的代价，工业的资源危机正在提前到来。当我们本以为一生都不会碰到的问
题提前暴露，而我们并没有作好准备时，我们的余生会怎样度过呢？祈求上帝保佑
吗？
我担心，那时候上帝未必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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