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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flyinsun (ayy),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她和他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Mar 25 20:07:13 2010), 站内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冤家？打从有她以来，他就没有了安生。
刚出生，瘦弱不堪，连头骨都没有长合，不可以睡床，只能夜夜和妻子轮流抱着软软的她
于方寸之室走来走去，直至天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囫囵一个觉，却依然要大早起来和
家人一起辛苦劳作。她长大了，知道这一典故，也只是撇撇嘴，很没良心地回一句：“谁叫
你们把我生下来的？”似乎那是他的错，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让她来到人间。其实自从那时
她就开始想，长大了，一定好好对他。不过每次他问她，长大了还会不会爱他，她都会扳着
小手指数：“我长大会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小叔叔、嗯，还有阿黄（他们家的狗
）……”然后看着他一脸失望，偷偷地在心里笑，她是多么调皮啊！其实在她心里第一个就
是他啊！这些他不知道，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她曾以为他不爱她，心里有过疙瘩。
也许从小就是敏感的孩子，炎热的午夏，他答应守着她午睡的，可是当在睡梦中感觉到噩梦
的来临，睁开眼睛，似乎轻薄的蚊帐和被子全都变成怪兽，重重压在身上，他却不在身边，
她哭到声嘶力竭，才会有闻声赶来的家人把她从恐怖的床铺上抱起，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
跑得满头大汗的他，可是她还是觉得他失信了……那时她以为他不爱她。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年幼的孩子都曾经有过那样子的经历？总是期盼着去外婆家？就我们家的
小孩来说，都是如此。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曾以为他不爱我！他要去外婆家，可是趁着她不
备悄悄出门，等发现自行车不在家的时候，哭着跑出家门，试图沿着路追上他的背影，直到
泪眼模糊地抓住一个相似的背影，对着那个背影，大喊他的名字，可是转过来的是一张陌生
的脸，只能惊吓过度加尴尬地转身回家，小心眼里居然会有了被遗弃的感觉！其实大人有时
也是毫无办法的，他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做，但是她不知道，她只是知道他去外婆家玩了，
却不带她，那时她以为他不爱她。
那时脾气很倔、任性、不讲理、错了不肯承认，愿意做一些大人烦心的事。三岁，小表妹
出生足月，按照家乡的风俗，家里要裹粽子给她庆生。全家一大早起来忙得人翻马仰，匆匆
给我一碗粥打发她在一边，小人儿觉得被轻视了，非常气愤地把她们裹粽子要用的花生端到
门口，抓起一把沙子扔进去！他简直被气疯了，从来没有打骂过我的他狠狠地提起小人儿，
一边扬起了手，一边大声地叫她母亲拿猪笼来，叫嚣道：“抓去浸猪笼！”据说当时没人求
情，小人也不哭，只是倔强地挣扎，小脸憋得通红，一副和他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扬起的手
，始终也没有落下，直到今天也没有落下过。那时我肯定是以为他不爱我的！
再大一点，调皮到无以复加，整天跟着村里的一帮男生跑出跑进。大热天在后山“突击”滑
泥土归来，累了，要睡觉了，怎么也不肯洗澡！小泥猴一样还满嘴有理：“我什么也不做，
又不脏，为什么要我洗澡？！”那时觉得要洗澡简直是最残忍的事情！全家也哄不了，她母
亲生气要去找鞭子的时候，他阻止了她，然后强硬地抓住“小泥猴”让家人脱光“小泥猴”
的衣服摁进水里洗澡！“小泥猴”觉得他简直是她母亲最大的帮凶，不可饶恕。他后来说一
个孩子怒视的眼光让他又好气又好笑！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却不
明白原来世上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愿不愿意都的去做的，那时她不知道，但那时她以为他不爱
她。
四岁，她跟着外公学唐诗，很快会咿咿呀呀完整地背下三百六十首唐诗，并在某天模仿
某本残旧书上一个“新”字，用小铁棍在雪白的墙壁上刻了一个漂亮的“新”字，他兴奋不
已，召集全家人来看她的杰作，并号召全家在每一个来客前都向人家展示那个“新”！自此
他更是惊为天人，开始觉得她是个天才，便逼着四岁的她学写字，每天派一个人拿着鞭子守
在她身边盯着她一笔一划写成规定页数的字！每次她都一边哭哭啼啼地写，一边骂他残忍，
门外小伙伴早就来她一起玩“打仗”的游戏了，他们都已经等到不耐烦，走了，她是多么的
伤心啊！然后愈发地恨他！于是再下次写数字时候，她故意把“8”写成“∞”，怎么也不
肯改，还振振有词地认为“∞”比“8”可爱多了，故意惹他发火，盯着他举起鞭子，一脸
倔强，到底他没有舍得打。她心里暗喜，她以为她赢了他一次。
六周岁了，该上学了。他和她母亲商量，孩子太小，学校太远，还是送到外婆家上学好，外
婆那的学校就在家门口，而且和表哥一起有伴。于是她被送到离家很远的外婆家，岂不知六
周岁的孩子，脑海里有了家的概念！每每想家就哭，而且经常晚饭时候不肯吃饭，要回家，
舅舅骂，她就捧着装满饭的饭碗走到潲水桶旁，整碗白饭倒进去，还要抽泣地说：“你们不
能管，这是他买的米！”脑海里想，他真是狠心，这样把她放在别人家里，故意让她挨骂，
那她就不吃他买的米！却不知道每个周末，他和她母亲来看她，她追着他们的自行车跑时，
他那频频的回头和发红的眼眶……他也舍不得，可是她不知道，于是她还是以为他不爱她。
初三中考前，她发高烧，他匆匆忙忙从家里赶来带她去看医生，高烧40摄氏度，但是她不
肯打针，他顺从了她，开了中药带回家熬了喝，体温似乎恢复正常，下午她坚持回校，可是
晚上却过敏加高烧，去医院打了吊针，花了近百元，姑姑打电话告诉他，他的第一句居然是
骂说：“去什么医院！白花钱！……”她得知后很伤心，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他只是爱钱，
一点也不爱她！却忘记了在第二天一早上，刚上完晨读，他已经在外面等着，交给她熬好的
中药和足够多的钱，要她去医院复诊。他压根就不知道她骂了他爱钱如命呢！
小学到初中，她的成绩一直很好，始终是班里的前三，是他的骄傲。高中考上的也是市里最
好的，那天在村口的龙眼树下，大家在剥龙眼时他和她母亲商量摆酒，但是她不喜欢，她当
着村人的面和他们吵了一架，他很生气地骂她，说“你懂什么！”她于是搭车去了小舅舅家
，他们摆酒宴客，她也拒不回家。后来回家，母亲跟她说，以后不要这样在村人面前使他那
么没有面子，有时他们的决定不要反对，他们会很难过。她想他只顾自己的面子，也不顾她
有没有丢面子？她总是选择性失忆，她怎么没有想起，他在和村人说起她候脸上满足的神情
？她那么任性地当着大家的面丢他的面子，却还认为他不爱她，不尊重她！
高中毕业，知道成绩的那瞬，她觉得天塌了！呆呆握着手机，坐在门口等他回来，直到
天快黑了，他才从地里回来，摩托车后面还扎着两个很大的铁架，显然是给香蕉输运完肥料
回来，暗暗的斜阳撒在他破T恤上，她带哭腔对着他说，成绩没有到重点线，他楞了一下，
笑了，很灿烂，安慰她说：“没关系，本科也很好呢！很多人羡慕也来不及啊!”晚饭，不
会幽默的他，学着人家说一些逗趣的话，还开玩笑地问：“你，现在轻松了吧？之前等成绩
有没有睡不着啊？哈哈。”她带点泪，笑了。他是爱她的啊！他知道没有输过的她一定很难
过，他瞒着她打了电话给外婆、舅舅和在外打工的妈妈，一个个的电话打给她，都说一些鼓
励和安慰的话……对着妈妈的电话放声大哭，妈妈也哭了，哭完后，她放下了，开始做新的
准备。领到大学通知书，家里又开始商量摆酒，这次她看着家人开心的笑，没有反对，心里
有点暗暗的忧伤，本来她可以让他笑得更灿烂的！她真的有了一点的成熟，不再以为他不爱
她。
大学入学报到前几个星期，他就开始很紧张地打了一遍又一遍的电话问在深圳的叔叔搭车
的线路，要亲自送她到学校。她不肯他让他送，妈妈不在家，家里一堆的农活，还有弟弟上
小学，他很难，而且她也大了，另一方面她从小有晕车症，不愿意搭汽车，她想一个人搭火
车，他怎么也不放心。他们又开始争执，晚饭时，她狠狠地说了句：“搭汽车，恐怕我还没
有到达学校就死了！”他筷子一摔，眼睛一瞪，愤怒地说：“你怎么可以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给我重新说！”这一次她没有反驳，看着他涨得红红的眼睛，她低下头默默吃饭，有了
要掉泪的感觉。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乡下人的最忌出门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他怒气
冲冲的话里，她已经看得到他的在乎和爱。她吃了几口饭，抬头对着也是低头的他说：“那
个汽车订票的号码是多少？我明天订票吧！”
大学的她，开始学会在陪妈妈逛商场的时候懂得和妈妈讨论要给他买什么样的衣服，也学
会了在每次放假回家买上几件适合他的衣服。虽然他总是说有衣服穿，以后不要给他买衣服
，免得浪费钱，但是我常会在他故作严肃的嘴角找到几丝憋不住的笑意。她会很调皮地跳开
，边叫道“喜不喜欢”，或者拍着他的肩膀说“眼光不错吧，穿上试试，果然显得年轻啊！
哈哈”，浑然不觉，她已经可以拍到他的肩膀了，甚至比他还要高那么一点，不再是昔日的
小女生。那些衣服一般都会成为他的珍宝，平时很少穿，只有在去集市，或者探亲，或者过
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见他很高兴地穿起来。
今年过年，帮他买了一件依米奴的外套。年初二去外婆家，他试穿了下，问我们觉得怎样，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真不错，看起来年轻啊！老爸真年轻！”他自己在镜子前照了照，笑
了，眼角有深的皱纹，自言自语：“好像有点短啊……”不过没有换，就穿着骑上了摩托车
。的确，那件是短装的外套，他只要一举手，或者弯腰，里面的毛衣就会露出来，可是他还
是穿了，只是因为我们都说好看，只是因为那是她买给他的。他的爱就是这样，从来不说。
就像手机里的那条父亲节她发给他的信息，她以为他已经删了，他也从来不说，却被她无意
发现他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草稿箱里，标识着“晓女”，那是全家唯有他对她的昵称。
写这些文字时，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怎么会不爱她呢？那时她刚开始写第一篇作
文，被老师表扬。下课后她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把双手假装矜持地背在身后，仰起小脸告诉
他这个令她骄傲的消息。他比她还要兴奋，立刻买回来稿纸、信封、邮票，叫她把那篇短短
的作文抄在稿纸上，小心地放进信封，贴上邮票，然后写上某本作文选的投稿地址，由他往
邮局里去寄。没有几天她早就忘记了，他还在念念叨叨，依旧日日夜夜地期盼……当然，那
封寄出的信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回应，了无痕迹得似乎不曾存在过。存在过的只是他在耳边
的念叨，他的期盼。直到现在她也没有任何文字出现在出版物上，即使她在大学里念中文系
。她自己从来也没有试过往刊物上投过稿，只学会在母亲不在家的日子里对他颐指气使，譬
如说，“哎呀，老爸你的袜子真臭，赶紧换了！”，又或者“衣服都穿两天了，怎么还穿着
啊？！”，一般这个时候，他会讨好似的对她一笑赶紧把臭袜子换了，还记得去洗脚，或者
讪讪一笑说：“这是我穿着干活的衣服，脏点没关系。”她还学会了像个老大妈似的去商场
里“冲锋陷阵”地帮他买内裤和袜子，丝毫不脸红，甚至有时还不顾她弟弟的反对，会拖着
他去当参谋，然后大剌剌地拿起某条男装内裤和她弟弟讨论质量怎样怎样！
今年难得有一个很长的寒假，她窝在家里。晚饭后和弟弟玩“盲人摸象”的游戏，她闭上
眼睛，弟弟把其中一个东西放在她手里，叫她猜是什么。弟弟淘气，会换各种奇怪的东西让
她猜，有时是某根手指，她居然全部猜对了，除了那次。那次她摸到一个短、粗糙、类似指
头的东西，她一边闭着眼睛甩开手，一边睁开眼大喊：“怎么那么讨厌，拿你的脏脚趾给我
猜啊？！”却发现那还握在弟弟手中的是爸爸的食指！全家哈哈大笑，她也笑了，再次闭上
眼睛时，她脑海里一直是他那根短的、布满沧桑的手指，眼泪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始终没
有找到理由滚下来。她会心痛他了，她一直爱着他的啊！她太在乎他了，有时候不是对方不
在乎你，而是你把对方看得太重！所以他做的很多她都看不到，只是有着更高的要求，一直
无理由地挑剔他，才会以为他不爱她！
他又怎么会不是爱她呢？那年暑假，她无意在家说：“好想吃新鲜的黄橄榄！”他没有作
声，傍晚她坐在小院子里看书，看到他匆匆往门口跑回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把手里的一根
长长的竹竿扔在地上进屋去找什么，还在诧异中，他已经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只手捂着
右眼，一只拿着虎头牌万金油，他有点幽默似地开口，说：“真不走运，踩着黄橄榄树下的
野蜂窝了，被刺了几下，早就发现了的，没有去烧了那个蜂窝！”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眼角
已经高高隆起，红肿到看不到眼珠了，他一边擦万金油，一边骂该死的野蜂。她在一旁看着
火气攻心，直跳脚，然后发狠似地把院子里无辜的鸡们赶得到处乱飞乱跳乱叫，小院里好一
派鸡飞狗跳的景像！他在小板凳上急得大叫：“别赶，别赶，看你把那些母鸡吓得明天不下
蛋了怎么办！”她狠狠地回他：“讨厌死啦，这些该死的鸡叫到烦死人了！”天知道，她为
什么对着那些可怜鸡发那么大的脾气！后来他到底还是去给她摘了一堆的黄橄，当然也把那
窝野蜂给烧了。很久后她想起这件事有点怪自己，要不是她说想吃黄橄榄，他怎么会去摘？
他不去摘，也就不会被野蜂刺到，当然也就不会烧毁那窝野蜂。唉，是她使得那一窝野蜂在
世上消失，真是罪过。可是她不应该是想到他那么爱她的吗？世上的事情真是古怪，她说，
不过他是爱她的，这个不用想，是天生的事情。
过年时，她指着桌上的鸡鸭鱼肉，说这个太油，那个太腻，一点胃口也没有，还说其实最
不喜欢自家养的鸡，煮半天也还是硬邦邦，不好吃！他笑着对她的母亲说：“你，去叫她以
后出嫁了，不要回家叫着‘爸爸妈妈，帮我养几只鸡嘛’。我们老了，就可以清闲了，不用
辛苦帮她养鸡！哈哈。”她嘴硬地回一句：“好，一言为定！”然后就懒得理他了。她知道
只要她开口，他又怎么会拒绝呢？等到那个时候，她只要一回家向他叫嚷，他肯定会赶紧吩
咐他的妻子、她的母亲去抓只好鸡，然后他一定会扛起锄头和竹篮出家门。干嘛呢？挖香芋
去啊！她最爱吃香芋了，所以尽管他讨厌香芋，可是每年他总是不忘记种上很多。想象这样
的情景，她总是忍不住偷偷嘴角含笑，可是不告诉他，他也会像她一样嘴硬呢！
他们的骨子里，有着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火性子，可是他属牛，她属兔，两种都是及其
温和的动物，和他们不相称。不过毫无疑问这些都不妨碍，他爱她，她爱他。只是那时年少
轻狂，又怎么会懂得这些呢？她一直是他手心里的宝，她其实一点也没有忘记。早在他把软
软的她抱在黑夜里走来走去时，早在他扬起的鞭子始终没有落下时，早在他灌她吃药时，早
在他帮她弄肥皂水去灌土蟋蟀时；早在他……她就知道，原来他，那么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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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花让我开 我的花让我自己开
你适合你的 我适合我的
我的花你别戴 我的花让我自己戴
我拥有我的 你拥有你的
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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