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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WeiKen (往昔), 信区: Love
标  题: 一双鞋子的爱情故事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Dec  5 09:51:12 2001), 转信

                        一双鞋子的爱情(转载)

  无风的晚上,天空像一块恬静的墓地,但我能感觉大片大片的白云从上方掠过
,尤其是闭起眼睛的时候。

电话那头,天扬依旧低低地哼着歌,然后恍然问道,我唱到哪了?我便笑,相对清
脆的。

如果没有那句提问,我可能会继续自己的故事,不知从何时起,天扬的问候变成了
冥想的理由,否则,一种迷离的空洞将陆续占满我的全身,单薄的躯体绝对无力抵
御,就连灵魂,也是如此。

如果非要追溯原由,得从那一天的街市上说起。那一天,我让天扬陪我上街买件过
冬的外套,漫长的寒冬毫不留情地光顾了这个城市,角落的落叶和我都不约而同地
蜷起了身子,只有天扬,依然挺拔。淡漠冷清的薄雾里,包裹他的仅仅是一件稀薄
的毛衣,他仿佛是隶属于冬季的寒冰,坚硬、冰冷,只有手心,散发着淡淡的温馨


我于是自然而然地往他的手心里钻,左手更是紧紧地扣上,像正在摆弄安全带的空
姐,当然,空姐是不会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的,至少在我登机的时候从未见过。很多
人觉得她们是习惯了危险,其实在我看来,她们只是缄默了淡忘。即然称之为危险
,就一定是罕见的奇观,习惯只是天真的妄想,我们无法同命运抗衡,所能做的,
只是乐观地遗忘。同理可证,爱情亦是如此,在没有停止以前,任何一方都无法得
到答案,唇舌间信誓旦旦的保障,仅仅是美丽的谎言,即便承诺时真心始然,难保
没有保质期的约法三章。所以,我觉得自己的心理是不自然的,这一份保障仿佛不
是我向天扬索取的,而像是我对自我的要求,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怕自己失去信
心,我分不清楚。

逛了许久,外套没有发现,却看见了一双鞋,是一双淡粉色的细跟鞋,有芭蕾舞鞋
那般柔软的光泽,又有模特儿那般完美的曲线,后跟上还有一朵精细的蝴蝶,振翅
欲飞得难分真伪。我一发现,就激动得失声尖叫起来,手上的钱包,也被攥得更紧


天扬望了我一眼,当时,他正筋疲力尽地在一旁的座椅上休息,听到呼喊,便快速
朝这里走来,与此同时,几乎拿出了钱包。可是,兴奋之余,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商品的价格,接连的三个圆圈让我们都稍稍滞后地吓了一跳,一千六百元的
价格对于小城的大多数人来说,无疑是个天价。

天扬的工作不算轻松,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业务员,一天十八小时的加班时间都不为
过,钱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挥霍的筹码,而且一种低调的安慰和补偿。难怪他常常
把自己比喻成卖血者,他们出卖的,是年轻的心血,这比形式上的血液更为珍贵,
不过我相信,他并不吝啬。

我也没有让他掏钱的意思,这个价格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挑战,所以我打算设计一个
体面的计策离开,没想到天扬却不知好歹地说了一句,这种鞋子,不是你我能穿得
起的。

他的声音宏亮,所有的人,包括一旁购物的顾客都拿出了一种轻蔑的眼神,有的,
甚至私下里窃窃私语,我再也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夺门而出。

天扬很快便追了上来,眼里妆点的,是无辜的委屈,如果换作平时,我早就一把抱
住他,化干戈为玉帛了,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没想到,过了一会儿,
他又开始朝伤口撒盐,说了很多无济于事的解释,惹得我终于歇斯底里地将他一把
推开,拦下一辆出租车便逃离现场。

回到家,我连外套也没脱便重重地倒在床上,一阵剧烈的反弹过后,万籁寂静。我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封闭了许久,甚至要求自己暂时忘却天扬的面容,之后,一个银
光闪闪的东西便闯了进来,对,是我的笔记本电脑。

为了买这台宝贝,我几乎花掉了一年的积蓄,刚进门的时候,对它简直比对亲爹亲
妈还要好,它让我认识了胡雪岩,一个上网的生意人。

在此之前,对于商人我并没有太大好感,总觉得除了奸诈还是奸诈,除了金钱便无
其它,可是胡雪岩似乎是个例外,尽管他在认识的第三天就说喜欢我。

他很狡黠,这属于成功商人的特性,只需要几个字符,他就能洞察我的内心,甚至
是下一秒的思想,这曾经让我觉得害怕,不过尔后便成为一种欣赏,那种对于智慧
的欣赏。在这一点上,天扬永远不及,不仅如此,他还习惯逆向思维,不知是不是
当初数学学得太好了。

胡雪岩的成功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挂满惊叹号的故事,他的学历并不算高,仅仅初中
毕业而已,可他不满二十五岁就已拥有了二套别墅和一辆Ferrari,这对许许多多
饱读诗书的有志青年而言,无疑是个打击。如果我把这些告诉天扬,不知道他会是
怎样一种感慨,也许相反的,会来讥讽我的庸俗。

当Oicq传来一声熟悉的提示,胡雪岩的问候也随之准确送达,我说天真冷啊,也许
明天就要下雪了,他笑了一下,说你忘了吗,这里是南方,再冷也不会下雪。

再冷也不会下雪?那只是天气而已吧。

他很快用专业的套话技巧骗出了我的话,我开始失控,说我喜欢那双鞋,是真的喜
欢,我想将它踏在市区最繁华也是唯一的一条商业街上,接受所有人羡慕的眼光。
但我也明白那只是个梦,我并不是能够匹配它的主人,难道只是因为这个,就必须
受到羞辱,而且第一个进攻的,居然还是我最爱的恋人。

他依旧在笑,然后灵敏地闪避话题,尽说一些稀奇古怪的新鲜事迹,我的心也就随
着他风筝似的插翅乱飞,也许落在巴黎铁塔的尖端,也许落在富士山脚下。然而惊
喜过后,我才发现,自己仍躺在家中的那张小床上,电脑则压在我的身上,充电指
示灯拼命告急。

我无奈地笑笑,也没在意,甚至忘了看胡雪岩的最后一段留言,就关闭了Oicq。接
着,二天之后,特快专递的面包车在家门口停了下来,从邮递员的表情上,我可以
看出这份礼物的价值。接过盒子一掂,果然不轻,我的心和双手一样,都在微微地
颤抖。

不过,真正的震动是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鞋面的反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甚
至没有勇气用手碰触。有时候,梦想贴得太近反而变得不切实际,就像眼前的这双
鞋,精细的皮革、流畅的线条,虽然少了只漂亮的蝴蝶,却多了几颗剔透的水晶,
繁星似的穿插在鞋面上,更显高贵。再一看鞋盒上粘贴的价格,比先前那双狂升了
将近一倍,更是有种昏厥的感慨,若是能把这双鞋当掉,足够旷工几日,尽情地小
资一番了。

倘若拒绝收买,这个时候还来得及,可我的虚荣心怎么也不饶不依,不一会儿就套
起了鞋,在客厅的空旷跳起了华尔兹。闭着眼睛,我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脚步,可意
识里却出现了一道道美丽的圆弧,闪着斑斓的绮彩,像夏日雨后的彩虹。脚下柔软
的地毯则是天堂才有的澄净绿地,一股清新沁入心肺。当然,所有美好的根源就是
脚上这双胜似仙履的鞋子,如果灰姑娘也能成为王后,那么我是否也能拥有一份幸
运?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我甚至不求现实的逼真,只求梦境的圆满
,如果冬季的严寒连梦想都要占领,那么崩溃只是早晚的事。

晚上,天扬约我吃饭的时候,我穿了这双鞋,在没有暖气的小饭馆里。

为了衬托这双高贵的鞋子,我特意穿了短裙,没上菜之前,冷得在地上直跺脚,天
扬郁结的脸终于毫不犹豫地爆炸了:你还是买了它?真是一个不会持家的女人!


我呆呆地望着他眼底甚至是有一点鄙夷的火焰,感觉到一种心酸的讽刺,左手开始
撕扯身上的毛衣,用力抑制潜在的空洞。一会儿,菜来了,油焖白菜,服务员还故
意拉长了嗓子叫得特别大声,我吼一句,不仅仅是对他,然后捡起皮包拒绝沦落。


天扬没有道歉,也没有表示要再请我吃饭,我们就这样无精打采地耗了好多天,直
到一个下午,一辆Ferrari在我们单位的楼下停了下来。当时刚到下班时间,我正
一边下楼,一边接听胡雪岩的电话,最后一阶楼梯踏完,我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在
车窗里迎面微笑。

车门早已开好,我却迟迟地愣在外边有些不知所措,四周的同事都在观望,眼睛不
约而同地射向车前那个霸气的车标,然后反馈给我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


我终于还是上了车,不过,是在胡雪岩的一再催促之下。我说我实在无法适应这种
唐突的曝光,就像每天早上窘迫绝望地睁开双眼,那一瞬间,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过
渡,强烈得让人遗失自我。他望了我一眼,莞尔一笑,与想象中的如出一辙。

汽车开始在窄小的马路间飞梭,他开得很快,或许是在大城市里的高速公路上煅练
出的习惯,或许是想全力甩掉这一切格格不入的障碍。然而,在一个公交站点前,
车子怎么也开不过去了,沸腾的上班族包围了整条马路,此时此刻,这一方领土,
只会是他们的天下。胡雪岩闭合的嘴唇轻轻念叨了一句什么埋怨,我摇头轻笑,眼
睛挪向窗外,每回在公车上碰到这种麻烦,我也如此这般。

就在视线猛然定位的那一刻,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年轻的男人,正挤在
一大群中年妇女之间,拼命想要跟上那辆早已爆满的公车,手上的一个袋子被他高
高举起,因此露出了西装下赤裸的皮肤,无可奈何地遭受寒风凌凛的侵袭。我搭在
车窗上的手竟忍不住无言地滑落,明亮的玻璃就此留下了五道浑浊的污迹,我久久
凝视,直到车子再度启动,划过那张依然痛苦挣扎的面容。

我轻轻地抚摸起座位上松软的皮套,车子在加速中酿出了一种享受,那种安逸、迷
离的快乐,我转头凝望胡雪岩,他的笑意,更加深刻了。

承诺开始的时候,我并未心惊肉跳,他一字一句的起誓只是重复网络上的重复而已
,唯一的区别,仅仅是空间上的转变。我淡淡地握着手中的香槟,说你真懂得把握
时机,又是商人的天性?

商人就不配拥有真挚的感情?他这样应我。

车子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尽管这样却依旧抢眼,路人们纷纷回头张望,
我开始跟他一样无奈地感慨,内心深处对这座城市的厌倦,抓准时机,胜利地占领
了上风。

单元内的照明灯似乎坏了,漆黑得如同夜晚摇曳的树林,胡雪岩用车灯给我开了路
,因为这个,我发现了躲在楼道拐角处的天扬,手上的硬塑料袋已被揉得像团废纸
,眼神因为愤怒变得滚烫,仿佛不远处的车灯。我的心开始狂跳,不由分说,先拉
他挪到墙角,直到胡雪岩的Ferrari开远后,才用劲地大口喘气。

这一回,前一次的冲撞交替上演,掉头就走的成了天扬,不过走前,他并没有忘了
将手上的袋子扔进我的怀里。我揣着留有余温的袋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枯黄
的灯光下,我看见了那双粉色的鞋子,一千六的价码上,尤其落满了尘埃。我想起
了路过公车站时的那一幕,眼泪毫不犹豫地洒在鞋子上,蝶儿的翅膀轻轻摆荡,活
了一般。

胡雪岩隔早打来了电话,说今天午后就得回去,要我请假陪他半天,我说今天是打
算请假,不过并不是给你。我穿上那双没有水晶的新鞋,小心翼翼地奔赴菜场买来
好菜,算准了天扬上班的时间,赶到他的住所,开始竭尽所能地赎罪。

我做了许多天扬爱吃的菜,包括他平日里“不敢启齿”的山珍海味,唠叨的手机则
在一旁响个不停,我索性关掉它,不要说胡雪岩,今儿就是乾隆皇来找我,我也一
概不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钥匙声响了,我孩子似的提着围裙狂奔到门口,看到的,却是
事与愿违的一副可怕表情。天扬的嘴重重地吐着白烟,那种极致的寒冷穿透我的全
身,热情骤然熄灭。对于菜香,他根本无动于衷,外套一甩,就瘫在沙发上,点起
一支烟,旁若无人地抽着。

他平时是不抽烟的啊,我抢着去夺那只毒物,他却一把将我推开,任凭我跌在地上
,也一声不吭。下肢真的很痛,一直痛到心里,唯一保留的一块空旷。我哽咽着刚
要解释,他却先行了一步,淡漠地说,把鞋还给我吧。

我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又再度问了一遍,这回,他改用大声硬朗的声调,严厉地复
述了一遍,告诉我经过一夜的失眠,颠覆了昨天的想法。他说他要找的,不是一双
鞋子的爱情。

一双鞋子的爱情?我们的爱情,只是一双漂亮的鞋子吗?我想起了昨晚流过的那些
泪水,它似乎要比另一双鞋子上的水晶还要透明,透明到残酷地隐匿在心疼之间,
永远不被发掘。桌子上的饭菜已被残酷的严寒剥夺了所有能量,我静静地把他们送
入垃圾桶,那座坟墓,好像也是我和天扬的。

如果那天我看见的不是那双昂贵的鞋子,只是一件普通的毛衣,结局又会是怎样的
呢?

最后一眼,天扬正对着窗户静静地望着天,大片大片的白云从天上掠过,不止是闭
起眼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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