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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anhua (花未眠), 信区: Marvel
标  题: [推荐]深山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Wed Aug 27 16:25:28 2008), 站内

[推荐]深山


这次经历对严霜来说,就象一场恶梦,不,比任何恶梦都更可怕。  序章



  从山里回来后,严霜就处于半昏迷状态,发高烧,说胡话,目光松散无神,灵魂出窍一
般,好几天,家人都担心她会熬不住,就这么走了。不过,在病房躺了三天后,她的眼 中
终于出现了生气。


接着,公安局的人来了,问她一系列问题,没完没了地做笔录,等到他们不再来打扰时,严
霜已出院一个星期。


  医院的诊断是——她的精神受到极度惊吓。


  严霜常常在夜里惊醒,每次醒来,她的身上都汗津津的。一闭上眼,她的脑子里就出现
那些可怕的情景,她知道,那些景象已在她心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一生都无法磨灭。


  严霜住在郊区,门前有一条短短的黄泥小道,连着宽阔的公路,小道旁是废弃已久的田
地,杂草丛生。


  她站在窗口,望着远方暮蔼中隐隐约约的群山,朋友们的音容笑貌缓缓浮现,晓丹、袁
虹、叶衡……,当然,里头最清晰,最刻骨铭心的是钟石。公路上弥漫的白雾似乎一点点聚
拢过来,拼凑成钟石的脸,他阳光般的笑容,还有……


  泪水模糊了严霜的视线。


  小道上走来一个年轻男子,由于雾的关系,他好象一下子从虚无中出现。严霜望着他,
心里感觉,这个男人到这里是为了找她。


  当男人敲响她的家门时,严霜证实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她下楼打开门,那个不速之客
对着她笑了笑,问:“你是严霜小姐吗?”他的笑容很具亲和力,给她的第一印象不错。严
霜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男人随即亮出一个证件。


  严霜醒悟过来,又是公安局的人,这些天,她对这些便衣警察已产生强烈的反感,该说
的不是都已经说了吗?为什么他们不能让她安静地生活?


  不过她马上发现自己错了,对方手里拿着的是记者证。


  “你好,我是星野杂志社的记者。可以打扰你一下吗?”严霜看见他记者证上的名字—
—许斌。


  “你有什么事?”严霜占据着门口,没有放他入内的意思。先是警察,然后是记者,接
下来还会有什么?


  “咳,听说你是积鼓山事件唯一的幸存者,我想多了解一点详细情况。”他诚恳地看着
她,脸上满是希冀的神色。


  严霜几乎就要下逐客令了,但不知怎的,她并没有那样做。或许是他眼中的真诚打动了
她,或许是她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她让开一步,让记者进屋。


  记者环视着室内,称赞她的客厅布置得雅致,严霜没心情听他的夸奖,在沙发上坐下,
盯着他说:“有什么话,快说吧。”记者看出她情绪不佳,不敢再讲废话,便直奔主题,“
积鼓山事件在本市,乃至全省都引起了很大轰动,我打算针对这一事件,写一篇翔实的报道
。但警方不愿透露其中的细节,我只好来寻求你的帮助。我想这件事一定带给你很大痛苦,
首先请原谅我的迫不得已。”


  严霜嘴角抽搐了一下,是的,痛苦,她痛苦得恨不能死去。她从前面的茶几上拿起一支
烟,记者赶紧掏出打火机,替她点上。她向他点一下头,表示感谢。


  她以前不抽烟的,也不喝酒,但现在她不仅学会了吸烟,而且好几次喝得烂醉。她需要
麻醉,只有神智不那么清醒的时候,痛苦才好象稍稍缓解一些。如果手边有毒品的话,她可
能也会尝试一下。


  是那座山,改变了她的生活,不,没那么简单,它毁了她。


  严霜吸着烟,一言不发。记者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她,有点坐立不安。他怕严霜会临时变
卦,拒绝他的采访。


  严霜猛吸一口气,把手里燃了一半的烟摁灭。既然说不说都一样痛苦,她决定说出来。


  “我们是一个月前去的积鼓山……”


  一


  周六的早上,天气晴朗,一辆汽车载着七个青年男女,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嘿,李立,把音响开大点声。”叶衡双手跟着舞曲节拍不停地拍打身前的座椅背垫,
脑袋也在摇来晃去。


  坐在驾驶座上的李立回头看了一眼,叫起来:“喂喂,我的座椅可不是沙包,你温柔点
行吗?”车内三个女孩都笑起来。


  严霜依偎在钟石的身上,问:“李立,还要多久啊?”李立斜扫了她一眼说:“快啦快
啦。你看,前面那座山就是。”众人向前望去,原先模糊的山体变得清晰起来,积鼓山露出
了雄健的轮廓,山坡上的树木郁郁葱葱,象无数燃烧着的青色火苗。


  袁虹张大了嘴说:“好高啊,李立,我们真的要爬上去吗?有没有缆车什么的?”后座
的两个男人大笑起来,“有没有搞错,咱们可是来活动筋骨的,你以为是来疗养吗?”叶衡
拍了拍胸脯说:“你放心好了,要是走不动的话,我背你上去。”袁虹柳眉一竖,哼了一声
,“你敢小看本小姐?咱们走着瞧!”


  一直不做声的向诚毅突然插话:“你们知道吗?今天是阴历七月半,鬼门关。”他语气
阴森地说:“忌出游。”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晓丹呀了一声,问:“真的吗?”向诚毅
眼珠子滴溜溜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当然是真的,地底下的孤魂野鬼今天都会冒出来,魔鬼
总动员!”林晓丹明显有点害怕了,“不……不会吧?”她是信佛的,对鬼神之说相信几分



  袁虹在向诚毅肩上狠狠捶了一拳,“别吓唬人好不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向诚毅哧
牙咧嘴的捂着肩头,“袁女侠,手下留情啊,别动不动就使七伤拳嘛!”严霜拍掌说:“活
该,谁叫你乱讲话。”向诚毅叹了口气,“连言论自由都没有,专制啊,太专制了,钟石,
有没有创可贴?我把嘴巴封起来好了。”钟石笑了,“你小子,真是乌鸦嘴,出来玩,少说
这些不吉利的话。”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块标着“积鼓山旅游区”的石碑前停住。向诚毅第一个下车,嚷
嚷着:“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要买门票!”前方不远的山脚,有一排平房,其中一个窗口挂
着块木牌,写着“售票处”三个大字。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钟石走上前去,见售票处坐着位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懒
洋洋地打着哈欠。门票倒是不贵,五元一张,钟石掏出张五十元的钞票。“车子能停这儿吗
?”他问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抬起厚肿的眼皮,瞥了他一眼,没精打采地说:“停一天十块。”


  “我们在山上住一夜,明天下来。”


  “二十。”中年妇女惜字如金,头也不抬地说。


  钟石又拿出五块钱,和刚才找回的十五块钱,一并递给她。


  李立把车子停好,和严霜她们说说笑笑地过来了。他们带了很多食物和矿泉水,分别放
在几个旅行袋里,携带的重任理所当然落在男士们的身上。


  顺着石板铺成的小道登山,起初的一段倒是很惬意的,路旁的树荫宛如一柄柄天然大伞
,遮住了头顶的烈日,令人如置身开着空调的房间一样,十分阴凉。叶衡跟袁虹打趣:“喂
,你行不行呀?走不动别硬撑,我可以背你的。”袁虹瞪了他一眼,加快脚步,一个人走到
最前面去了。叶衡坏坏地笑起来,“别逞能,路还长着呢。”袁虹充耳不闻,走得更快了。


  钟石不时回头,伸手去拉严霜,其实严霜在大学读书时是校排球队成员,体力并不成问
题,但她还是把手交给钟石,她喜欢被钟石牵住手的感觉,他的掌心,让她觉得温暖
李立和叶衡并肩而行,他们谈论着李立的别墅。
  “你多久来一次?”


  “不一定,有时几个月来一次,有时一个月就来好几次,看心情。”


  叶衡说:“我看不是看心情,是看你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


  李立急忙说:“去你的!”他回头瞟一眼严霜。


  严霜笑着说:“这可是典型的深山藏娇。怎么样,李寨主,你的压寨夫人找到了吗?”


  李立脸一红,“我哪有那么风流?”他在叶衡背上拍了一掌,向前方袁虹的背影使个眼
色说:“你还不跟紧点?小心她跑了!”


  叶衡苦笑一下,“追得太紧,倒真怕她跑了。”他对袁虹有意思,早已是众人皆知的秘
密。袁虹是那种让人见了眼前一亮的女孩,追求者甚众,她对叶衡的态度一直不即不离的,
两人的关系比普通朋友好象亲密一点,却又远远没达到情人的标准,对此叶衡表面上显得无
所谓,其实内心却很苦恼。


  钟石看着严霜,眼里满是笑意。相对于叶衡为情所困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严霜今天穿一条黑色短裤,露出修长结实的双腿,脚上穿着网球鞋,走起路来姿势轻盈
。她长得不算太漂亮,但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活力,钟石感觉她就象一缕阳光,在相遇的
那一天起,照亮了他的世界。


  严霜读懂了钟石眸中的意味,不禁微微一笑,抓紧了他的手掌。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
之间无须太多的语言,只要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能领会彼此的心思,钟石觉得这真是奇妙得
很。


  相比之下,林晓丹是三位女孩中最不起眼的一位,她待人处事的方式也象本人的容貌一
样低调,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似乎从来不会发脾气。这也是向诚毅喜欢找她说话的原因,
在她面前,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开玩笑,她不高兴了,也顶多脸红一红,说声“讨厌”了事,
不会象袁虹和严霜一样,伶牙利齿地还击。


  二


  山路在一块两人高的大石处向右弯折,袁虹俏丽的身影绕过大石,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了。


  袁虹早就听见水流的声音,绕过大石头后,水声一下子变洪亮了。右上方的崖顶有块突
出的岩石,象只振翅欲飞的苍鹰,一道瀑布从鹰背垂挂下来,如深山中窜出的白蟒,在山壁
上扭动着身躯,一头钻进底下的水潭里。她欣喜地向前跑了几步,想看清瀑布的全貌。突然
,她象碰到一面无形的墙,停住了脚步,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碧蓝的水潭中央有一块巨石,巨石上此时正躺着两个浑身赤裸的男女,蛇一样纠缠在一
起。


  从袁虹的角度看下去,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在目。袁虹羞得满面通红,想退避已来
不及,压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正遇上袁虹的视线。看见袁虹,他不但一点也不慌
张,还对着袁虹咧开嘴,笑了。


  袁虹吓了一跳,这个男人怎么会这样厚颜无耻?


  男人依旧趴在女人身上,不停地耸动着,一双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袁虹,脸上挂着下
流且诡异的笑容。


  一股寒意悄悄爬上袁虹的脊梁。


  “怎么不走了?”听见叶衡的话声,袁虹象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回过头说
:“你快来看!”


  “什么事?”叶衡快步走来,顺着袁虹手指的方向望去。


  袁虹的手,指着瀑布下方的一个水潭,水潭中立着块光秃秃的巨石。


  巨石上,什么都没有。


  袁虹的手指僵在那里,她倒吸了口凉气。一转眼的工夫,那一对男女,居然不见了!


  叶衡满腹狐疑地看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我明明看见两个人在这石头上的,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叶衡探出头,仔细地观察了水潭四周,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你看花眼了吧,这石头
在水潭中间,游泳过去的话,旁边至少也该留下衣服鞋子什么的,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袁虹的眼睛紧盯着水里,她在想,那两个人到哪里去了?难道说他们潜入了水底?高耸
的岩壁在水面投下大片的阴影,阴影中的水体显得深不可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知的怪物
。她突然害怕起来。


  钟石等人走了过来。袁虹走到严霜身边,拉住了她的手。严霜感觉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由奇怪地问:“你怎么啦?”袁虹迟疑了一下说:“没……没什么。”适才看到的情形过
于怪异,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当时的情景,她也不好意思详细描述。女性的敏锐使严
霜觉得袁虹一定隐瞒了什么事,但对方既然不愿意说,她也不好追问,于是两人都把各自的
疑问暂时埋在了心底。


  跟瀑布并行的地方,出现一段长长的石阶。走石阶当然比平缓的石板路要费劲,瀑布就
在身旁哗哗地冲刷着山壁,溅起的水星被风吹来,沾在众人的皮肤上,凉丝丝的。


  登上最后一级石阶,叶衡眼前一亮,说:“这地方不错!”原来前方路旁流淌着一条山
溪,晶亮透彻的溪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光滑的大石头,灿烂的阳光在水面跳跃。


  严霜说:“在这儿休息一下吧。”大家都觉得累了,便一致同意。除了袁虹。


  袁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心里头就不舒服,她想逃离那个水潭,离得越远越好。但
她没有提出异议,她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或者……神经过敏。


  严霜第一个跑到小溪旁,脱掉鞋袜,赤足踏进水里。脚刚碰到水,她“哎喲”叫了一声
,钟石吃了一惊,问:“怎么啦?”严霜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说:“水好冰。”她坐在一块
石头上,双脚伸进水里搅动着。钟石松了口气,弯下腰去解鞋带。


  不安分的叶衡展开了他的冒险行动。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运动迷,每周上三次健身房,足
球、篮球也样样在行,身手十分矫健。他迈开大步,从水面的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不一会
,就到了悬崖边上。他往下一看,长啸一声:“我是山中之王!”说着伸出两个指头,向众
人做了个V字手势。


  向诚毅不甘落后,快步跟上去,但他低估了在溪水中行走的难度,踩上一块滑溜溜的石
头,脚一滑,膝盖以下的部分全湿了。叶衡望着他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钟石和严霜等人也来了兴致,纷纷跋涉过去,只有林晓丹坐着不动,“我不去了,我在
这里看住这些东西。”袁虹说:“这山上鬼影都不见一个,你还怕有人来偷东西?”林晓丹
的脑袋摇得象泼浪鼓,“算了,你们去吧,我不敢。”袁虹嘟囔了一句“胆小鬼”,转身走
了。


  三


  溪水看似平静,实则流速颇急,加上许多石头在水中浸泡久了,滑不留足,行走起来远
比想象中艰难。严霜和袁虹在钟石李立的帮助下走到叶衡所在的地方时,已是满头大汗。


  “你们看,这石头好象老鹰的一对翅膀。”经严霜一说,众人才发现果然神似。


  “仔细一看,还真有点像。”


  “哈哈,就给取个名字叫老鹰岩吧。”


  溪水流到这里,纵身一跃,从悬崖跳下去,就形成了那道白练般的瀑布。众人的脚底下
,正对着那个幽深的水潭。


  袁虹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到岩石边缘,探出半个脑袋,看到了那个水潭。因为距离很远
,水潭看起来比原先小了许多,那块巨石,也显得不那么庞大了。


  水潭中,巨石上,还是一个人影没有。


  那一对男女,蒸发了吗?


  难道看到的一切,仅仅是她的幻觉?


  袁虹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感到身下的岩石,好象松动起来,她的身子也失去了控
制,要向深渊滑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袁虹的肩头,她回过头,听见叶衡浑厚的嗓音:“小心点,别掉
下去。”袁虹如梦初醒,赶紧从岩石上下来,坐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险!刚才怎么会突然
头晕?要不是他及时提醒……袁虹感激地看了叶衡一眼,发现叶衡也正在望着她,她不禁脸
一红,偏开了视线,心跳得更快了。


  严霜的双脚浸在水里,感受着水下传来的阴凉,她的脚底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
轻地噬咬。她好奇地低下头,看见水底有鱼的影子一晃而过。“石头,水里有鱼。”她轻唤
着钟石的昵称,伸出手臂,在鱼影消失的石头缝里摸索。


  她没找到鱼,却隐约窥见石缝里有一道银白色的闪光。她把手指探进去抠啊抠,终于让
她触到了,她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惊喜地叫道:“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大家的脑袋都围了过来,只见严霜湿淋淋的掌心中,盛着两枚银色的戒指。


  “谁把戒指丢这儿了?”


  “好象还是对戒呢。”正如钟石说的,两枚戒指一大一小,可不是对戒吗?


  “如果是白金的,还值几个钱。”叶衡说:“钟石,你和严霜的结婚戒指,老天爷都给
准备好了。”


  严霜嗔怪地瞪了叶衡一眼,心里头却甜丝丝的。


  向诚毅突然说:“我知道这戒指是谁留下的。”众人的目光好奇地转到他身上。向诚毅
四下一看,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地方去年死过人。”


  袁虹紧张起来,盯着他。


  李立不屑一顾地说:“又胡说八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向诚毅说:“我是从报上看到的。有一对学生情侣,在校园里相识、相恋,临近毕业的
时候,他们立下誓言,要永远生活在一起。没想到男方的父母迷信,把女孩的生辰八字给算
命先生看,算命先生说他们八字不合,结婚的话,女的会克死男的。于是男方父母坚决不同
意这门婚事。最后,那对情侣被逼不过,跑到这里,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他偷偷地瞥一眼
袁虹,又说:“这两枚戒指,说不定是他们的定情物呢。”


  “快扔掉!”众人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声,齐齐掉过头,只见袁虹脸色苍白,直直地盯着
严霜手里的戒指。袁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大,她捂住了胸口,浑身发抖。


  她吓坏了。


  叶衡急忙扶住袁虹,他的目光狠狠地刺向向诚毅。向诚毅慌了,他没料到自己的话对袁
虹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赶紧赔不是,“小虹,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根本没那回事。”


  袁虹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落在向诚毅脸上,“你……
我再不跟你说话了!”说完她掉头就走,叶衡忙跟了上去。


  钟石迷惑不解,抓住向诚毅的肩膀问:“怎么回事?”他知道袁虹一向豁达,不会为点
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其中一定有内情。


  向诚毅搭拉着脑袋,说出了实情。


  原来叶衡压根不相信袁虹在水潭所见的情形,他把那些当成玩笑话告诉了向诚毅,恰逢
严霜无意中发现了两枚戒指,向诚毅想借此吓唬吓唬袁虹,便灵机一动,编了那个故事。


  严霜听完他的话,吐了吐舌头说:“我的天,真有这种事?”她手指一松,那两枚戒指
掉在了地上。“戒指我不要了,怪吓人的。”她挽起钟石的胳膊,“咱们走吧。”


  “你也太过份了。”钟石拍了拍向诚毅的后背,“不过,也别太放心上了,待会跟她道
个歉,她气一消,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向诚毅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一行人走下岩石,从原路返回。李立回头看了一眼,那两枚戒指静静地卧在岩石上,象
一大一小的两只眼睛。他心里一动,返身将它们捡起来,收进了口袋。


  四


  袁虹沉着脸,一语不发地往前走,叶衡追上来,说:“别生气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
是一张嘴没遮拦,你也不是不知道……”


  袁虹停住脚步,冷冷地说,“这么说,是我的不对了?”


  叶衡赶紧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生气会伤身体的。”叶衡柔声说。


  袁虹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叶衡说出这样的话,她怔了一下,不禁开始重新审视对方。叶衡
坦然面对她的目光,“其实,我也有错。当初,我不相信你的话……”


  “算了,不说这些。”袁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当时的情绪可能太激动了。”


  山势继续升高,他们象一群不知疲倦的小蚂蚁,缓慢爬过了半山腰。这时不知从哪里聚
集了大片乌云,把好好的太阳捂了个严严实实,风也大起来,呜呜地在山岭间穿梭。


  山雨欲来的征兆已很明显。


  几分钟前还是艳阳高照,怎么天气说变就变了?钟石望了眼天空,那些乌云压得很低,
一直低到了他们的头顶。


  钟石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雷声隆隆地碾过群峰,豆大的雨滴便啪啪砸了下来。在大雨将他们的衣服湿透之前,路
边及时出现了一个小石屋。大家一齐躲了进去。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一间完整的石屋,因为它没有门窗,就象一个五面封闭,一面敞开
的石匣子,靠墙砌了两排水泥凳子,想必是给登山者歇脚用的。


  严霜说:“这里好黑,当初建造时为什么不挖扇窗子?”石屋内黑乎乎的,光线透不进
来,所有人的脸看起来都有点模糊。七个人蜷缩在里头,可以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你到里面去,我要坐外面。”林晓丹拉着向诚毅,要跟他换位置,她怕黑。


  “外面会被雨淋到的。”向诚毅好心劝她,但林晓丹坚决地说:“我宁可让雨淋到,也
不坐里面。”向诚毅吃吃笑起来,“真是个胆小鬼!”


  “都是你害的,鬼话连篇!”袁虹对着向诚毅恨恨地说。向诚毅搔了搔脑门,想辩解几
句,又怕惹恼了她,终究没敢说什么。


  “这是什么玩意?”坐在墙角的叶衡发现墙上有一处凹陷,约摸一尺见方,象个小小的
神,他凑近一看,见里面居然立着一尊雕像。雕像的身体扭曲着,有点象他在一些寺庙里见
过的神怪,它穿着铠甲,一只手掌竖在胸口,另一只手高举过顶,执着一柄与它的身体不成
比例的大斧。


  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李立端详了雕像一会,说:“可能是这里的山神吧。”


  “山神?看起来怪怪的,倒有点象山魈。”严霜皱了皱眉头。


  “你见过山魈?”


  “没见过……不过,这个雕像,看了让人心里怪别扭的,你看,它的笑……”那尊神像
虽说高举斧子姿态狰狞,脸上却挂着笑容,它那细长的眼睛似闭非闭,似乎在偷偷窥视着他
们。


  袁虹的心里咯登一下。


  这神像的笑,跟水潭中那个男人的笑容,有某种相通的东西——邪恶。


  恐惧感如数不清的毛毛虫,在袁虹的身上乱爬,甚至钻进了她的骨髓里面。


  “山神爷呀,保佑这场雨快点停吧。”向诚毅弯下腰,在神像前拜了几拜。


  “你有毛病啊,拜什么拜?”严霜不悦地说。


  向诚毅嘿嘿一笑,“罪过罪过,你这样说要亵渎神灵的。山神虽小,毕竟也是神啊,逢
神必拜嘛。”


  钟石的心情渐渐沉重,袁虹所见的幻象,黑黝黝的石屋,诡异的神像,这一切看似不相
干的事物,却似散落的珠子,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连在一起,形成某种恐怖的必然。他有一
种强烈的预感:要出事!尽管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但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推荐]深山(中)
“我们走吧,这个地方……不大对劲。”袁虹把视线移了开去,不敢触碰那尊神像。  “
是啊,走吧走吧,反正你的别墅也不远了。”林晓丹也连声催促。



  李立的别墅确实快到了,抬头一望,白墙黑瓦已历历在目,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有几
百米远。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一直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李立不再犹豫,说:“好吧,同志
们,一起冲上去!”


  大家发一声喊,*着大雨,向山上跑去。


  这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跑过的最艰难的四百米。到达别墅时,一帮人都象从水里捞出来
似的,三个女孩,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脸庞上,活脱脱是《午夜凶铃》中的贞子形象。


  “衣服全湿了!好难受。”林晓丹苦着脸说。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李立掏出钥匙开门。


  严霜问:“有热水吗?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洗个澡,换身干衣服。”


  李立说:“有的,浴室在二楼。”


  趁女孩子们去洗澡的时候,几个男人也脱下湿透的衣服。他们没带更换的外衣,幸好李
立的别墅里存着几件,便被他们瓜分了。


  叶衡一屁股陷进沙发里,伸了个懒腰说:“好舒服啊,回家真好。”他环顾空荡荡的客
厅,“这一层有七八十平方吧。”


  “差不多。”


  “三层就是两百多平方了,好家伙,一年才来几趟,够奢侈的啊!”


  李立微微一笑,低头看手表,时针接近六点了,“你们饿不饿?”


  “妈的,肚皮都贴脊梁骨去了,再不吃东西,我就死定了。”向诚毅捂着肚子,露出痛
苦的表情说:“神啊,救救我吧。”


  叶衡的目光转向钟石,“老大,催催你的老婆,叫她快点下厨吧。”严霜的烹饪技术,
是大家公认的。


  话音刚落,严霜从楼梯上笑吟吟地走下来,“什么事这么紧急?”她换了一件淡紫色的
真丝连衣裙,黑亮的长发盘起来,用一个发夹夹住,整个人神采焕发。


  “民以食为天,还有什么比天更大的事?”向诚毅拍了拍肚皮说。


  爬了半天的山,严霜也饿坏了,便跟着李立去了厨房。李立把厨具摆放在灶台上,又拧
开小罐煤气瓶。


  严霜取出带上来的食品,忙碌开了。


  “我可以帮什么忙吗?”李立站在她身后,有点不知所措。严霜身上散发出清新的沐浴
液味道,直钻他的鼻孔。


  “不用了,我一个人能行。”严霜手里切菜,头也不回地说。


  李立盯着她纤细的腰肢,心里蓦地跳出一个淫猥的念头,他想象自己从身后紧紧抱住严
霜,两手绕到她的胸前,抓住那浑圆的部分,使劲地揉着、捏着……


  他的裆部硬了起来。


  “开工了吗?”钟石走进厨房,漫不经心地问。李立一惊,象个被当场抓获的窃贼,低
头急步走了出去。他害怕钟石觉察到他那些龌龊的念头。


  尽管这种担心纯属多余。


  钟石见厨房里只剩他们俩了,便来到严霜身旁,一只手轻揉着她脑后的秀发,“你洗完
澡的样子,真好看!”


  严霜回眸一笑,笑得很妩媚,“那其他时间呢,不好看吗?”


  “当然不是,任何时候,你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钟石咬着她的耳朵说。


  “油嘴滑舌。”严霜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过,我喜欢听。”


  他们不知道,李立一直躲在门外,没有走开。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心里酸溜溜的,很不
是滋味。


  没有人知道,严霜竟是他暗恋的对象。


  两年前,钟石把新结识的女友介绍给朋友们,当时李立一见严霜,便惊为天人。朋友妻
,不可欺,长久以来,他把对严霜的爱深藏在心底,藏到谁也发现不了的角落。只有到了夜
深人静时,他才会在脑海里尽情回味她的一颦一笑,并为此辗转难眠。


  朋友间的会面,只要严霜在场,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折磨。看着严霜和钟石亲热的样子,
他的心在嫉妒的烈火中煎熬。但是他不得不艰难地克制自己,装出一付心平气和的模样。


  他不是没想过向严霜表白,他可以豁出一切,哪怕和钟石反目成仇,哪怕失去所有的朋
友!但前提是严霜必须接受他。对这一点,他没有分毫把握。


  为了避免一败涂地,他采取旁敲侧击的方式,比如一个亲昵的动作,比如长时间凝视的
眼神,他想,除非对方是傻子,否则不可能不懂他的心意。


  但严霜似乎一点也没收到他的暗示,对他的态度,跟对待叶衡他们始终没什么分别。


  他沮丧极了。严霜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传达一个信息:我只想同你做普通朋友。


  他知道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钟石,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如何处理这类问题。


  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后来他找到了一些排解的方法,比如不停地交女朋友。他老爸是集团公司的老总,经济
上不成问题,这年头,贪图享受的女孩子多了去,加上他长得并不难看,所以挺受欢迎。李
立的恋情长则一两月,短则三五天,走马灯似的,他悲哀地发现,没有一个女人能替代严霜
在其心中的位置。


  不过慢慢的,李立想开了,明知没结果的事,放弃是唯一的出路,他虽然执着,到底没
有失去理智。


  如今和严霜在一起,偶尔仍会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但已不如从前剧烈,他终于从这段感
情的泥沼中走出来了。


  虽然做不了情人,所幸还能成为朋友。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占有她。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李立几乎绝望了,他突然发现,自己非但没有从那片沼泽中走出去,反而越陷越深。


  他需要她,他要她!


  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李立强忍住了快涌出来的泪水,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晚饭吃了两个钟头,席间大家喝
了不少酒,所以一吃完饭,几个醉熏熏的男人便各自回房睡觉了,留下女孩们收拾残局。
 袁虹和林晓丹收拾完桌子,把脏的碗筷拿到厨房里洗,严霜则独自坐在靠近窗口的椅子上
,揉着酸痛的双腿。



  雨水被风裹着,打在窗外几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哗哗作响。山上的一石一木,都融入
浓重的夜色里,看出去,只有黑黝黝的一团团,没有固定的形状。


  严霜想起在厨房同钟石的对话。


  “霜,你有没有感觉到,将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


  “什么?”


  “我有种预感,我们不该来这座山上,这是一个错误。”钟石若有所思地说。


  “为什么?”她惊异地望着钟石。


  “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见严霜忧心忡忡的样子,忙笑了笑说:“可
能是我想太多了。有时候,人就是会胡思乱想。”


  严霜觉得他笑得很勉强。


  她想起了袁虹见到的事,如果那是真的……


  恐惧是可以传染的,你们有没有发现,几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某个人显出害怕的情
绪,其他人也会随之紧张起来?或者两军对垒时,一位临战脱逃的小兵,将极大地打击全军
的士气?


  眼下,严霜就受到了其他人的影响。她恍惚觉得,窗外的整座大山,好象一个有生命的
活物,而那些辨不清形状的山石和树木,统统是它体内的细胞。这些细胞,会杀死任何入侵
者。


  现在严霜他们,就是一群入侵者!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她当然不会与袁虹或林晓丹分享她的想法,那样做只会增加她们的不安。


  她不知道,这个夜晚,死神已经降临。


  钟石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梦的旷野。不远处有个球门,门前站着十来个穿红色
球衣的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足球赛,跟钟石高中时踢过的无数场球赛一样,唯一的区别
是……钟石往身后看了看,后面除了一个孤零零的球门,一个人也没有。


  他只有孤身一人。没有后卫的防守,没有中场队友的传球,甚至没有守门员!


  这是什么比赛?他一个人挑战对面的整支球队?


  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这***不公平!他大声抗议,但没人理会,他望向观众席,
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四周一片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老子不干了!他想转过身潇洒地走掉,但双脚却象被钉在地上,一步也迈不动。由不得
他。他明白,踏上这块土地,他就失去了放弃的权利,除非他死掉。


  死掉?他怎么会把球赛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有那么严重吗?


  对方的球员开始缓慢地向他移动,他们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很象木偶人。钟石的脑中灵
光一闪,对方行动迟缓,或许可以利用他的速度,突破他们的防线。


  他拨了拨脚下的足球,正准备前进,却被眼前的一幅景象吓了个半死。


  对面走过来的人,全是没有头的!他们光秃秃的脖子上血肉模糊,身上的球衣,原来是
被鲜血染红的。


  无头人呈扇形向钟石围过来,远方飘来一阵哭泣声,哭泣声里饱含着咬牙切齿的恶毒。
钟石的双腿打摆子一般颤动,他低头一看,心里又是一抖。


  他脚下的足球居然变成了一个人头!人头面部朝下,后脑勺对着他。他死死盯着这个人
头,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感觉包围了他。


  他踢了地上的人头一脚,人头骨碌碌滚了几圈,翻转过来。


  钟石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自己的头!


  钟石一激灵,醒了。他翻身坐起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同房的叶衡被他发出的声响弄醒了,他揉了揉眼皮,问:“哥们,怎么啦?”


  钟石含糊地应了一声,他依然沉浸在那可怕的梦境中。这个梦要告诉他什么?


  叶衡说:“快睡吧,明天还要爬山呢。”他们明天的计划,是登上积鼓山*峰,泡一泡
那里的温泉。那个温泉富含矿物质,据说能治疗多种皮肤病。


  钟石望着窗外,他睡不着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空气依然很闷热,天边偶尔传来
一两声闷雷,闪电把树杈的影子投射在墙上,象一幅X光片。


  这时,他们听到了一声尖叫。


  向诚毅是被尿意憋醒的,入睡前饮下的啤酒起了作用。他摸到床边的电灯开关,按下去
,灯光均匀地洒在床头和地板上。他向李立瞟了一眼,后者熟睡正酣。


  向诚毅走出房间,他找不到外面的电灯开关,只好摸黑从楼梯下去。转过楼梯拐角时,
他听到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停下来,竖起耳朵倾听。沙沙沙,是拖鞋和地板接触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向诚毅在猜测来的是谁,由脚步声分辨,不会是男的,男人的脚步应该重一些。他涌起
一个恶作剧的念头:站在这里,等她下来的时候,跳出来吓她个半死。但他随即否决了这个
念头,万一来的是袁虹,那就惨了。于是他在那人接近时,故意咳嗽了一声,咳嗽声在寂静
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响亮,楼梯上的那个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差点惊叫起来。


  “谁?”她的话音微微颤抖。向诚毅暗暗笑了,是林晓丹。


  “是我,诚毅。”他探出身子。林晓丹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你怎么不开灯?



  “你也没开灯。”


  “我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


  “我也是。”向诚毅说:“我上厕所,你也一样吗?”


  林晓丹有些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说:“那你以为我起来干什么,赏月吗?”


  向诚毅笑起来,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肉眼能够分辨的惟有她白色的睡袍和发亮的眸
子。“你先请吧。”


  “那就谢谢啦。”林晓丹也不客气,一个人在黑暗中毕竟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当然希望
有人陪着。


  向诚毅看着林晓丹走下楼梯,随后洗手间的灯光亮了起来,谢天谢地,终于有光了。借
着门缝内漏出的光亮,他开始在房间里寻觅电灯开关。


  紧闭的防盗门突然呀的一声,自行打开了,向诚毅吃了一惊,转过头盯着门外。白花花
的月光从房子外涌进来,淹没了门边的那片地面。


  他的心提起来,谁忘了关门?他不记得谁提到过关门的问题,也许这个问题本就无关紧
要,山上不可能有小偷,但是,为什么不能有野兽?不管怎样,放任门开在那里总是不大妥
当的,即使地球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要关了门才能安心入睡。


  向诚毅一步步向门口挪去,他有点害怕,这可不是在灯火辉煌的城市里,这是深山中一
座孤独的别墅,他能不怕吗?鬼知道山里会跑出什么东西?或许是人类见所未见的史前怪兽
……向诚毅突然怀念起自己居住的城市。该死,是谁提出在山里过夜这样的馊主意的?下次
他再也不会干这种蠢事了,没有下次了。


  没有下次了。


  向诚毅抓住门的把手,正想把防盗门拉过来,却无意中发现月下的空地上有一个人影。
那个人站在树荫下,背对着他,看上去很眼熟。


  向诚毅松开门把手,迎上前去,他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嘿,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黑影转过身,向诚毅看见他有点扭曲的身体,还有他手里拿着的一柄斧子。


  斧子的利刃在月光下闪出幽蓝的光芒。


  钟石听到尖叫声跑下来时,在楼梯的拐角处与林晓丹撞了个满怀。她的脸上布满极度惊
骇的神色,软软地歪倒在钟石的怀里。


  钟石摇晃着她的身躯,大声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林晓丹闭着眼,手往身后的某个地方一
指。钟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他们吃晚饭的桌子底下,放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不用走过去,钟石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了,他的胃一阵剧烈的痉挛,几乎把晚餐吃下去的
东西都吐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头。


  这时其余的人也闻风而至,叶衡壮着胆子走到桌子旁边,等他看清那颗人头的模样,不
禁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是向诚毅的脑袋。  他的双目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巴半张着,脖颈处血肉模
糊。地上鲜血纵横,猩红地照着人眼,令人不忍卒视。



  严霜和袁虹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用手蒙住了眼睛。


  医生的本能使叶衡压抑住内心的惊恐,仔细地观察那颗人头。脖子的截断面很齐整,应
该是被锋锐的利刃一下切开,很显然,这是一起可怕的谋杀。他转过身,环视着吓得魂不守
舍的众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马上报警!”


  李立大声说:“报警?没有电话,手机也打不出去,怎么报警?”钟石拿出手机,屏幕
上一点信号也没有,试了几次,均徒劳无功。他摇了摇头,看着叶衡,叶衡也把手机放下来
,一脸的沮丧。


  “这是魔鬼干的!这座山里有魔鬼!它不会放过我们的……”袁虹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她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我好怕……”林晓丹抱住严霜,呜呜地哭起来。


  严霜保持着仅有的一丝镇定,祈求似地望着钟石。


  “大家保持冷静。”钟石嘴上这么说,其实内心也六神无主,“晓丹,你是怎么发现…
…这个的?”


  “刚才我上洗手间,碰到了……诚毅,他让我先用洗手间,可是等我出来,外面却没有
人,我刚迈了一步,脚下就碰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它一直滚到了桌子底下,我打开电灯,才
发现……”林晓丹再也说不下去了。


  李立突然说:“门怎么打开的?”大家这才注意到铁门敞开着。


  “诚毅的……身体不在这里。”钟石发觉一触及向诚毅的名字,说话就变得艰难,数小
时前还谈笑风生的好朋友,如今却身首异处,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他的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我决不放过这灭绝人性的凶手!


  叶衡脸色凝重,“凶手可能走了,也有可能还在屋子里。”袁虹瞪大一双惊恐的眼睛,
几乎要象林晓丹一样哭出来了,“那怎么办,那我们怎么办?”


  钟石一个箭步过去,把铁门咣地一声关上了,“我们手无寸铁,如果凶手还在屋里,那
就太危险了,现在最要紧是找到自卫的武器。”


  李立忙说:“厨房里有刀。”


  钟石点头说:“好,我们去厨房。”他和李立小心翼翼地来到厨房门口,站了一会,确
定里面没人,才走进去。李立亮起电灯,拉开厨房里的一个抽屉,几柄闪着寒光的刀具整齐
排列在那里。钟石捡起一把切肉刀,李立拿了水果刀和另一把菜刀。


  有了武器,他们的心稍稍放宽了一些。回到客厅,钟石说:“我和叶衡去楼上看看,李
立,你留在这儿保护她们。”


  严霜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去,太危险了!”


  钟石抓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别担心,凶手可能已经逃跑了,我们只不过要证实一
下。”


  “要是他还没走呢?”


  “那更是非找到他不可了,只要他还在这里,我们就随时有生命危险!”


  严霜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放开了他的手。


  叶衡发现袁虹凝视着他,眼里交织着复杂的情感,他突然想起那首悲壮的诗“风萧萧兮
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还……”他觉得自己这一去,也有点慷慨赴死的味道了,不过在心
爱女孩的目光里,他就是再害怕也要挺直腰杆。


  “小心点。”袁虹看着他说。


  钟石和叶衡一人拿着一把刀子,沿着楼梯上去,两人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准
备与埋伏在暗中的敌人进行殊死搏斗。


  二楼除了他俩和严霜她们睡觉的房间,还有一个浴室。他们在房间内仔细搜索,柜子,
门后,床底下,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来到了浴室前。浴室的门紧闭着,钟石和叶衡的心砰砰跳起来,象擂响了一面
战鼓。他们对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刀。


  叶衡一脚上去,踹开了浴室的门,两人的目光齐刷刷扫进去。


  里面空无一人。


  叶衡还是不放心,又进去看了看,浴室很小,根本藏不住人。他一抬头,却被对面墙上
的一个人吓了一跳。


  墙上挂着面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剩下的,只有三楼了。


  八


  严霜不敢往人头所在的方向看,李立大概察觉到了,走过去用一块布把那个人头包起来
。严霜不安地看着他的动作。


  做完这件事,李立在房间内踱来踱去,看上去很烦躁。


  “不知道他们在楼上……有什么发现?”严霜望着楼上,一付忧心忡忡的样子。李立觉
得很反感,他们,又是他们,你只关心他们,我在你心里难道没一点位置?他突然走过去,
扭开了防盗门的锁。


  “你干什么?”严霜和袁虹同时惊呼。


  “我要去找向诚毅的身体,还有那个凶手!”李立一把拉开门,大步行了出去。


  严霜惶恐极了,她想起以前看过的许多恐怖片,那些落单的人总是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这是恐怖片的一个定律:千万不要远离人群,只有和大家呆在一起,才是安全的。


  “李立,你快回来!”她起身追出去。


  袁虹拉了她一下,没能拉住,她稍一犹豫,也跑了出去。林晓丹见状急了,打死她也不
敢和那个血淋淋的人头呆在一个房间里,除了跟着她们,她别无选择。


  李立跑得飞快,严霜竭尽全力,还是落在了他后面,他对她们的呼唤恍若未闻,只顾向
前狂奔。严霜不知他想去往哪里,只觉得他的行动十分反常。


  李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对着她们咧嘴一笑,指着路边的草丛说:“你们看,
我找到了。”


  严霜满腹狐疑地上前几步,目光投向他所指的草丛,突然间,她的心脏象被铁锤狠狠砸
了一下,痛苦地收缩起来。


  月光由枝杈间漏进来,映着草丛中的斑斑血迹。草地上平躺着一具无头尸体,从身穿的
衣服一眼就能认出,是向诚毅的尸体。


  后面的林晓丹见到这幕景象,失声惊叫。


  “操,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臭嘴,安静一会?”李立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咆哮着。


  严霜懵了,她做梦也想不到李立会说出这种话,没等她反应过来,李立已经冲上来,一
把抓住林晓丹的头发,将她往草丛中拖去,“来呀,过来,跟他做个伴……”林晓丹吓得大
哭起来,双手拽住他的手臂,拼命挣扎。


  “住手!李立,你疯了吗?”严霜愤怒至极,正要上前阻止,却被身后的袁虹拉住了。
她转过头,看见袁虹的身子抖得象狂风中的树叶,她的神情也恐惧到了极点,“是他!是他
杀了向诚毅!他不是人……”


  “啊——”随着一声惨叫,严霜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她再度回头,看到了她最不情愿见
到的一幕:李立手中的水果刀,完全没入了林晓丹的胸膛。


  叶衡和钟石两人找遍了三楼,没发现什么,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真的好奇怪,凶手为何躲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又为什么要杀诚毅,还割下
他的头?这么丧心病狂的行为,真不象是人干的!”叶衡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真的不是人干的。”钟石的脸色很难看。他的预感应验了,他感到后悔莫及,
如果当初把他的感觉说出来,向诚毅也许不会死……现在,他觉得自己对向诚毅的死负有不
可推卸的责任。


  他们下了楼,随即发现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她们上哪去了?”叶衡目瞪口呆,钟石的心里则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铁门砰地被人撞开,严霜披头散发地冲进来,她的样子很骇人。“李立,李立疯了!他
杀了晓丹!”


  钟石急忙抱住她,“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严霜急喘了几口气,把刚刚发生的惨局告诉了他们。


  “袁虹呢?她在哪里?”叶衡的脸刷一下白了。


  严霜这才发现,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可是刚才逃跑的时候,袁虹明明跟在她身后的!她
太慌乱了,居然没注意到袁虹何时不见了……


  叶衡箭一般窜出门去。


  钟石低头问:“你怎么样?”严霜说:“我没事,快去救小虹!”


  “一起去。”钟石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朋友,袁虹如今也生死未卜,他不能再失去叶
衡了。


  他拉起严霜,两人快步走出去。


  但是,他们刚跑出门口,就停住了。因为门前的树丛中,有个人向他们走来。


  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推荐]深山(下)
钟石和严霜几乎认不出李立的模样了,他一丝不挂的躯体上,涂满了用鲜血绘成的奇异花纹
,在惨白的月色下,显得说不出的可怖。  钟石挡在严霜前面。现在他终于相信,眼前的
那个人,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李立,他已经蜕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钟石瞪着他,眼中要喷出火来,“诚毅和晓丹,真是你杀的?”


  李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眸子空洞洞的,象一对死鱼眼珠,令钟石不寒而栗。


  “你说那两个废物?没错,一个啰里啰嗦,象个娘们,一个动不动就叫个没完,我忍了
他们很久了。还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你!你凭什么拥有霜?她是我的女人,懂吗?
我的!”李立激动起来,举起斧子在地上乱砍,把草皮弄得乱七八糟。


  严霜偷偷捏了捏钟石的手,示意他退到屋子里去。钟石明白,自己手里那把刀根本不足
与李立的利斧抗衡,他趁对方不备,拉起严霜就往回跑。


  “你***懦夫!”李立气急败坏地追过来,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但钟石在他冲到门前时
,抢先一步关上了铁门。


  咚——,那是李立的斧子落在铁门上的撞击声。铁门晃了一晃,回复了原状。接着又是
一声巨响,比刚才的还要来得猛烈,严霜的身体抖了一下,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还好,防盗门很坚固,*住了李立又一轮破坏。


  门外恢复了沉寂。时间在静默中一秒一秒流逝,大约过了几分钟,这是钟石记忆中最难
熬的几分钟,李立没有再度发起冲击。钟石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外头静悄悄的,听不到任
何动静。


  他离开了吗?还是另一个诡计?


  钟石跑上二楼,由窗户往下望去,月光还是那么明亮,门前的空地上不见李立的人影,
稍远一些的树丛中则黑咕窿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他这么容易就放弃了?钟石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尽管如此,他还是回到楼下
,把情况告诉了严霜。


  现在怎么办?她征询他的意见。


  钟石决定去碰碰运气,他上前握住门锁,咬紧牙齿,缓慢地一扭。


  锁扭不动。


  他吃了一惊,更使劲地来回扭转,但门锁似乎卡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很显然,门被从外面反锁上了。


  “该死!”他狠狠往铁门上踹了一脚,“门被反锁了,打不开!”


  严霜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钟石跌坐在地上,垂下了脑袋。他们被困在房子里了。


  严霜看见他眼里的绝望,不禁一阵心酸,她挨过来,将他的脑袋拥入怀中。“别担心,
我们虽然出不去,至少还是安全的。”她想起叶衡和袁虹,“也许他们会回来救我们……”
其实她也清楚,他们就算仍然活着,境遇也可能比她和钟石更危险,所以她不再往下说了。


  钟石靠在严霜胸前,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软弱无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你们
都将死去!这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在他耳边回荡,以至于他抬起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你听
见了吗?他问。严霜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她没听见,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了。


  这一刻,他相信了世间有神的存在,那个声音,一定是神发出来的。


  他在心底喊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必须死?


  那个声音说,因为你们触犯了这座山。你们当中的某个人,成了山的奴隶,他会遵从山
的旨意,将你们赶尽杀绝。


  您是尊贵的神吗?


  是的,我是神,呵呵。


  万能的神,难道您不能救救我们吗?


  不,我为什么要救你们?那个声音冷冷地说。


  因为你是神啊,你怎么能看着你的臣民被死亡折磨而见死不救?钟石的脸上显出虔诚的
神色,要不是怕吓到严霜,他几乎要跪下来*礼膜拜了。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这座山啊,哈哈哈……


  钟石怔住了。


  只有一个人能免于一死,选择权就在你的手里,你要谁活下去?那个声音充满恶意地笑
着。


  钟石听不见严霜对他说话,他心里只剩下那个声音:选择权在你手里,你要谁活着,谁
就能活下去!他知道,如果他选择自己,他就一定能活着回去……不,他要严霜活下去!他
一抬头,看见了严霜眼中闪烁的泪光,他吻着她,咸咸的泪水粘满了他的双唇,“你会活下
去的,相信我,你不会死!”他如释重负,觉得前所未有地轻松。


  “我们都不会死!石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严霜不停地点头,更用力地拥抱着他。
“我们会离开这座该死的山,永远也不回来,永远!”


  他的身体深处腾起一股烈焰,这烈焰燃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令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抓
紧了严霜的身子,他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严霜感觉到了他的疯狂,很快,她就忘掉了恐惧,忘掉了一切,迷失在他甜蜜而痛苦的
亲吻中。她热烈地回应着他,发出难以压抑的呻吟……


  钟石的动作突然停顿下来,他好象想起了什么,“天哪,我怎么会这么傻?真是笨到家
了!”


  “怎么啦?”严霜喘息未定,惊奇地看着他。


  “我们可以用被单结成绳子,从楼上爬下去!”这是多么简单的办法!甚至在电影里都
被用滥了,他们竟然都没想到!真是鬼迷了心窍。


  “是啊,当初怎么没想到?”严霜呆了一呆,突发事件以来,她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以至于都不会思考了,她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地依赖钟石,要是没有他在身边,她不知道
该怎么办好。


  钟石拉起她,“咱们上楼去。”在房子里或许能躲避一时,但他知道,李立一定会回来
的,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们,对这一点,钟石深信不疑。


  他们把三张床单系在一起,连成一条足够长的绳子,钟石砸毁玻璃窗,将床单拴在窗棂
上,从二楼垂挂下来,直到另一端接近了地面。


  他首先行动,从窗口爬出去,顺着绳子往下溜。严霜四下张望,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
她怕李立从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冲出来,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不过这件事好象并未发生。


  钟石安全到达了地面,向严霜招招手,要她把刀扔下来。严霜拽着绳子往下爬时,他就
拿着刀,象只忠实的猎犬守在底下。


  对平时勤于锻炼的严霜来说,完成这件任务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不一会,她的双脚就
踩到了地上。两人相视一笑,有种挣破牢笼,重获新生的感觉。 摆在叶衡面前有两条路,
上山,或者下山。他凭直觉选择了上山,下山的路可能更安全,但直觉告诉他,袁虹往山上
跑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发现袁虹坐在山道旁,衣裙不整,腿上有好几处擦伤。她和严霜在逃跑途中失散了,
跑到这里时她摔了一跤,脚踝崴了。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谢天谢地,他想,毕竟她还活着。


  叶衡在她旁边蹲下来,轻轻碰一下她的脚踝,袁虹立即皱起了眉头。


  “很痛吗?”他问。她点点头。


  “现在还会拒绝我背着你吗?”他转过身,把她的两只手臂拉到胸前。


  袁虹贴在叶衡背上,看见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没从刚才的急速奔跑中缓过气来。她
感动得快要哭了,在此之前,她已经哭了好一阵,现在她的泪腺又不听使唤了。他是个多好
的人啊!为什么以前她没注意到他的好呢?


  “你没看见李立吗?”


  听到李立的名字,袁虹的心颤抖了一下,恐惧伴着厌恶一起涌上来。她叹了口气,望着
包围着他们的黑色群山,还有头*那轮单薄的月亮,悲凉地说:“阿衡,我怕我们逃不出去
了,我会死在这座山里,连个坟墓也没有。山里有野狗,它们的眼睛通红通红,我好怕……



  叶衡回过头,怜惜地看着她,“别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真的!”


  袁虹用手擦擦眼睛,勉强笑了笑。


  “我们去跟钟石他们会合。”他盯着脚下的路,继续前行。袁虹在背后沉默不语,她的
沉默让他很不安。


  过了片刻,他听见她在耳边轻轻说:“你有句话忘了对我说。”


  叶衡愣了一下,“什么话?”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袁虹的眸子亮晶晶的,象无边暗夜中的一点星光。


  叶衡猛然一省,明白了她话中的暗示,是的,“我爱你”,这句话憋在他心里好久了,
甚至快要发霉了。


  他张了张口,没等出声,袁虹的手掌便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别说出来,就放在心
里面。”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她微笑着,“我听得见。”


  他的全身又充满了力量。等下山以后,我一定要对她说出那句话。


  东边的天际露出一抹浅白,那是曙光的颜色吗?他定睛看去,那抹白色又消失了。不过
这增强了他的信心,无论多漫长的黑夜,终有结束的时候,或许黎明的脚步,已经离他们不
远了。


  李立躲在大树后面,看着叶衡背着袁虹越走越近,到了离他只有五六米远的地方时,他
扛着斧子,跳到了路中间。


  袁虹见了鬼一样叫起来,事实上,李立的样子也够吓人的,谁见了都会做恶梦。她的叫
声提醒了叶衡,他忙将她放到地上。


  “我等了你们很久。”李立咧着嘴笑。


  叶衡的心里只剩下愤怒。他握紧了拳头,对着李立大喊:“***的,你这鸟人,过来呀
!”赤手空拳的话,两个李立也不是他的对手,即使李立拿着利斧,他也丝毫不感到惧怕。
他继续用话刺激李立,“来呀,象个男人一样,放马过来呀!”


  李立被激怒了,眼中射出两道寒光。袁虹叫了一声“小心”,李立已经挥舞着斧头猛扑
上来,叶衡向旁边敏捷地一闪,趁势抓住斧柄,同时飞起一脚,狠狠踹在李立的裆下。


  在他预想中,这一脚足以让对方暂时丧失战斗力,但结果出乎意料,李立甚至连腰也没
弯一下,他好象丝毫不觉得疼痛。


  李立往回抽着斧子,力道大得出奇,叶衡用尽全力,还是被拉得踉跄向前。他不敢相信
,李立的力气,似乎比平时大了许多!


  李立腾出一只手,用拳头猛击叶衡的面部。叶衡的额头破了,血流进他的眼睛,使他的
眼前一片通红。他死命抓着斧柄,因为他知道只要稍一松手,斧子就会被夺走。李立的拳头
象石块一样,狠狠地砸在他脸上,一下,两下……


  叶衡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要离开躯体了,双手却依然本能地攥住斧柄。
他想叫袁虹赶快逃跑,但没等张口,李立的拳头已打在他嘴巴上,把整排牙齿都打落了,鲜
血充塞着他的喉咙,他只能呜呜叫着,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袁虹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李立扳断叶衡的手指,将斧子抽了出来,他割下叶衡的脑袋,提在手里,象欣赏一件艺
术品一样,满意地端详着。


  袁虹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十一


  “你听到了?”钟石看着严霜,严霜点了点头。他们耳边回响着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
音有点象野兽的嘶吼,异常刺耳。


  声音是从小树林那边传过来的,严霜再次紧张起来,握住钟石的手。


  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那片树林,眼前顿时暗了下来,这是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声音越来
越清晰,严霜害怕极了,她感觉这声音是如此的邪恶,如此的……下流。


  树林很快到了尽头,视野重新变得宽阔。钟石停下了脚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首先
看见了路上横卧着的一具尸体,一具无头尸。


  然后,他看到了李立。


  李立剥光了袁虹身上的衣服,审视着这具美丽的裸体。多美啊!他抚摸着她身体的各个
部位,最后停在了她的手腕上。他用斧子的锋刃在袁虹的手腕和脚踝处分别割开一道口子,
鲜血便从破裂的动脉处汩汩涌了出来。


  他把斧子扔到一边,然后趴在袁虹身上,将自己粗大的器官插入她的下体。


  袁虹被剧烈的疼痛弄醒了,她艰难地挣扎着,但无济于事,她的挣扎只不过使伤口的血
流失得更快,并增加了李立的快感。


  李立觉得快活极了,他象头狼一样嚎叫起来。


  钟石屏住呼吸,悄悄潜到李立身后,去捡地上的那柄斧子。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严
霜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钟石终于捡起那柄斧子,他举起它,抡圆了,向李立的头上劈去。


  李立听见头*上的风声,向旁边侧了侧身,钟石的利斧落在他肩上,把他的整只右臂都
卸了下来。


  李立转过身,瞪着钟石,眼中的恶毒令钟石感到毛骨悚然。但他没有退缩,毫不犹豫地
举起斧子,横扫过去。李立站在原地没有躲避,斧子直直砍在他腰上,就象砍在一截烂木头
上,嵌了进去。钟石往回一拔,没拔动,斧子可能被李立身上的骨头夹住了。


  李立仅存的左手闪电般伸过来,扼住钟石的喉咙。钟石松开斧子,双手抓住他的手臂,
竭力想要摆脱。但他的两只手也敌不过李立的独臂,李立的手指象铁箍一样越收越紧,钟石
透不过气来了。


  严霜骤然瞥见李立手上的一道银光,这银光如此熟悉,让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戒指
!是这只该死的戒指做的祟!她顾不了许多,拿着钟石留给她的刀猛冲上去,一刀劈在李立
后脑勺上。


  血随着刀锋的落下溅了她一脸,李立手上猛一使劲,钟石的脖子发出喀喀的响声,身体
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李立把钟石象个麻袋一样扔在地上,转身向严霜逼来。


  巨大的恐惧和悲哀几乎击倒了严霜,她用仅有的一点气力支持着身体,一步步向后退去
,一直退到了悬崖边。


  只剩下一条胳膊的李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脸上却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他手里拿着
一只小小的银色戒指,嘿嘿笑着,“来吧宝贝,戴上它,你就是我的新娘了。”


  严霜看了一眼身后,几步开外,就是雾气弥漫的山谷。


  她一咬牙,带着满腔怒火朝她的仇敌冲去。李立单臂一挥,轻而易举地打落她手里的刀
,并一脚将她踢倒在地。他踩住她的一只手掌,俯下身,准备把戒指套进她的手指。


  严霜已无力反抗,她不知道自己套上戒指后是否也会变得象李立一样,如果那样的话,
真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立狰狞的面容和那枚戒指离她越来越近。


  在她闭上双眼,准备接受这比死亡更可怖的现实时,她的眼角瞥见一个黑影飞过来,重
重撞在李立的背上。李立被撞得歪歪斜斜,向悬崖边上退去。严霜睁大了眼睛,是钟石!他
还没死!


  钟石满脸血污,嘴角还在不断流血,他再次扑了上去,但这回,李立抢先一步,揪住了
他的衣领。两人在悬崖上僵持住了。


  李立的脚有一半已踩出了山崖,钟石只需再使点劲,就能将他推下山谷,但钟石的衣领
还揪在他手里,李立掉下去的话,势必也会将他同时拉下去,两人处在一个同归于尽的境地



  李立脸上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这是钟石第一次见到他害怕,他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他
也会害怕!他以为他永远不会的。


  李立盯着他的眼睛,说:“石头,把她给我,你留下。”他的语气很平和,很友善,象
个老朋友用商量的口吻在说话。


  见鬼,还要用这种取舍的游戏来愚弄我!钟石愤怒了,他们曾经有过多么美好的过去啊
!他忘不了他们在球场上进了球抱在一起狂欢的片断,也忘不了在阳台对着夏夜的凉风灌啤
酒的日子,但那些美好的记忆,在他心里,早已被仇恨埋葬了。


  “不,她留下,你去死!”钟石冷冷地说。他想回头瞧一眼严霜,最后的一眼。但他知
道来不及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推,于是抱成一团的两个人,一齐跌进了黑不见底的深谷
……


  尾声


  “就是这样,完了。”严霜又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是的,完了,什么都
结束了。袁虹也死了,失血过多。她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下山来的,对她而言,同钟石一起
跳下山崖,才是最理想的结局。也许当初她的内心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钟石依然活着,他
还会回来。但是,奇迹没有发生,人们在山下找到了钟石和李立支离破碎的尸体,她仅存的
希望无情地破灭了。


  真是个残酷的世界。


  许斌在她叙述时一直不停地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所有的经过都是那么荒诞不经,令人
难以置信。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宁可相信李立是个变态杀人狂,而不会去相信什么鬼魂附
体的话,但是很奇怪,他居然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很离奇,是不是?”严霜嘴角带着一丝讥笑,她并不指望他相信她的话,就象那些警
察一样,他们都认为她是受刺激过度,神经错乱了,谁也不肯相信她。


  “是的,有一点。不过我觉得都是真的。”


  “哦?”她有点讶异地望着他。他竟然没提出任何质疑?


  “谢谢你!”许斌合上笔记本,他迟疑了一下,说:“我希望你忘掉不愉快的过去,好
好生活下去!”


  “忘记过去?你以为就一句话这么简单?”严霜冷淡地看着他,“知道吗,我一辈子也
忘不了钟石!我总是说要和他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却离开了他,背弃了他!我的每一天,
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而且,一天比一天更难以忍受!我……我背叛了他……”她越说越激
动,终至泣不成声。


  许斌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好,他试着靠近严霜,把手搭在她肩头,说:“我觉
得,钟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够活下去,在他心目中,你一定比世上的一切都更重要
,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生命!你只有善待自己,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否则,他的付出就失
去了意义。那样的话,我想,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快乐的。”


  严霜抬起婆娑的泪眼,盯着他说:“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


  “有的,我相信。你不相信天堂的存在吗?”


  “不,我……相信。你说,他去了天堂?”


  “要是他那样的人都不能上天堂的话,就太没天理了。”许斌微笑着说。


  严霜的眼睛亮起来,她感觉舒服了一些。


  “打扰你了,再见。”许斌出门的时候再次向她致谢。严霜关上门,回到楼上。一瞬间
,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向窗前走去。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窗外的小道上,那位记者还未走远,她突然发觉他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


  记者回过身来,她看清了他的脸,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是钟石!千真万确,她没有看错
,他回来了!


  她举起手臂,拼命地挥动着。她的爱人也举起手,他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许斌在走上公路之前忽然产生回头的冲动,于是他回过头来。他看见那座小楼上,严霜
的上半身探出窗口,正在向他挥手道别。他也举起了手。严霜绽开灿烂的笑容,这是他第一
次看见她的笑容,他想,她笑起来真是好看。


  严霜凝视着钟石的身影依依不舍地离开,消失在白蒙蒙的大雾中,那片雾气,似乎永远
没有消散的时候。她知道他的用意,他放心不下她,所以来看她最后一眼。泪水从她脸颊滑
落,落在窗台上,象露珠一样闪闪发光。


  她在窗前站了好一阵才返回房间。她打开床边的抽屉,在零乱的杂物中放着一瓶原封未
动的安眠药,现在,她不再需要它了。她把药瓶拿起来,随手丢进了废纸篓。


  或许,活着比死去更艰难,也需要更大的勇气,但她不会令钟石失望。


  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坎坷,多么漫长,也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她知道,在路的尽头
,那铺满阳光的地方,钟石永远会站在那儿,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就象一位父亲伸开双臂
,迎接自己蹒跚学步的女儿。


  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他与她同在。


  严霜觉得,没有什么能使她害怕了。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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