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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es (只是一个路人),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二类死亡 25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Mon Sep  1 19:57:26 2008), 站内

  25
  事后证明,这个愉快的夜晚,是我在南城--也许是我这一生,最后一个愉快的夜晚。就
像是回光返照,在我的幸福终结之前,我放弃了寻求谜底,许小冰改变了她的态度,我们轻
松惬意地享受着那个春天的夜晚,那些稀薄、清凉、带着香气的风,连窗外渔火般的灯光,
也好像是专门为我们而点亮。我们像没有遇到孟玲之前一样正常地享受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我以为这是开始,实际上却是结束。
  第二天,这种愉快的心情依旧残留在我和许小冰身上,我们快快活活地梳洗完毕,像真
正的闺中密友一样并肩出门,友好地道了再见后,各自赶往各自的公司。
  天气已经真正地放晴了,最后的雨气从空中消失,水汪汪的绿意在柔嫩的阳光照射下,
显得愈发新鲜,四处都洋溢着盎然生机,人们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年轻人已经脱下了厚重
的棉衣,街头流淌着从冬季的壳里脱身出来的漂亮曲线。受天气的影响,每个人的心情都仿
佛变得轻快了,车上的人们大声谈论着一些琐屑的事情,一个婴儿忽然发出响亮的笑声,全
车的人愣了一下,都笑起来。
  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上班的时间。今天的活不多,大家都拿着早点和茶杯在聊着
最近的天气,欧阳斜坐在办公桌上,正在啃一个羊角面包,看见我进来,他用力吞下嘴里的
东西,走了过来。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脸上气色很好,看不出昨天曾经病成那样。
  “别看了,”他挥了挥手,“没事了。昨天我要你做的单子呢?给我看看。”
  “你后来没再头疼了吧?”我边打开电脑边问。
  “当然没有了。”他满不在乎地道。
  没多久,办公室里的人都来齐了,徐阿姨点了点人数,大声宣布道;“今天发工资了!
”大家欢呼一声,我和小耿大声鼓掌,小耿感叹道:“感谢徐阿姨在危难关头拯救了我!”
大家都笑起来,徐阿姨一把推开小耿火红的脑袋:“去!这么急,那你就第一个来领吧。”
  我看了看办公室,总觉得少点什么,很快就发现,李云桐没有来。
  “还有一个人呢?”我问。
  “还有谁?”张兰翻着报纸喝着豆浆问。
  “李云桐啊,”我说,“他怎么还没来?”
  这话一出口,办公室的气氛为之一凝,有那么一个瞬间,大家的动作都停止了,谁也没
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迷惘和慌张的表情,这让我也慌了起来,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
  “李云桐啊?”这种慌乱只是维持了很短的一个瞬间,欧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怎么
还没来?”
  “他昨天一天都不在办公室。”老刘说着,猛力吸了一大口苦丁茶。
  说完这两句,大家似乎完成了任务,立刻转开了话题,各自说起其他的事情了。
  我心里再度感到深深的疑惑,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为何这么奇怪,更不知道李云桐为什么
到现在还没有来上班。
  “赚钱了赚钱了!”小耿挥舞着刚领到的工资,走到我身边挤眉弄眼,“可以还债了还
债了……”这家伙常常用一个星期的时间花光一个月的工资,剩余的时间就靠借债度日,真
是没心没肺,魏风在他脑袋上敲了几下:“小子,留点钱讨老婆呀!”
  很正常,他们现在的表现都很正常,可是我无法忘记刚才说到李云桐时他们那种奇怪的
表现。
  “江聆,来领军饷。”徐阿姨开玩笑道。我匆忙走到她身边,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事,
连徐阿姨将钱递给我都忘了去接。
  “哎,不要是吧?不要就给我了。”徐阿姨推了推我,我回过神来,连忙笑了笑,她仔
细端详着我,“想什么呢?你数数看。”
  “这有什么好数的。”我将钱朝牛仔裤兜里一塞,心里琢磨着晚上和许小冰出去好好吃
一顿。
  徐阿姨慢悠悠地将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工资都发放完毕,最后清理账目时,她连接清理了
好几遍,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
  “啧什么啧?”魏风和我凝视着她的脸,她看起来有几分焦急。
  “魏风,你帮我看看这帐,”徐阿姨有些疑惑地道,“怎么算来算去就是多了几千块钱
呢?”
  魏风拿起账本和工资登记表看了半天,又用计算器算了一阵,皱着眉头道:“是啊……
工资都发了吗?”
  “发了,没漏掉谁呀。”徐阿姨说。
  “老徐贪污了。”老刘拿着茶杯笑道,其他人也笑了起来,可是徐阿姨没笑,她是真的
急了。我在一边忍不住说:“李云桐的钱也发了吗?”
  又是一瞬间的安静,徐阿姨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他的工资没发,瞧瞧,
我都忘了。”
  “什么记性!”魏风笑着转身离开了。
  我感觉更加古怪,为什么每次提到李云桐的名字都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原本昨天已经
决定不再管这类事情,但是现在事情仍旧在继续,却让我无法不去理会。我走回自己的办公
桌,坐在电脑后边,仔细打量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地方。为了测试,我又故意提到了几次李云桐的名字,每次都是如此,大家的思维在提到这
个名字时仿佛都停顿了一下,就好像电影胶带卡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流畅地运转起来。
  小耿注意到我在看他,便回瞪我一眼:“我今天很帅吗?”
  “嘁。”我将头摆到一边。他甩了甩头发,拿着水杯去接水喝,经过李云桐的桌子边时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相框, 将杯子放在相框上,吹着口哨,好似托托盘一般将相框和
杯子一起运到了自己桌前。这相框里装的是李云桐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是李云桐不多的几
样看重的物品之一。我正要提醒小耿别弄湿了,就看他将杯子朝桌上一放,随手将相框打开
,抽出了里面的相片,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他已经随手三两下,将照片撕了个粉碎。
  “你干吗?”我猛然站了起来,指着小耿。
  “什么?”小耿愕然看着我,仿佛不知道我的意思,其他人也看着我,老刘端着茶杯问
:“怎么了?”
  “你怎么能随便动人家的东西?”我走到小耿身边,从他手里夺过李云桐的照片--照片
已经被撕成了好几片,照片上微笑的一家三口如今四分五裂,这让我想起了昨夜我销毁的那
些孟玲的照片。
  “啊!”小耿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慌张地站了起来,脸刷地红了,“我没注意,我不是
故意的,天哪,这是谁的东西?”
  我盯着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一种愤怒油然而生,却又说不上这愤怒针对的是谁。
  “这是哪个的照片?”老刘将我手里的照片拼凑起来,教训着小耿,“你真是不懂事,
别人的全家福也撕了,不吉利咧。”
  我觉得老刘的表现很奇怪,照片上李云桐的相貌看得很清楚,他却偏偏还要问这是谁的
照片--就算和李云桐不和,也不用表现地这么明显吧?想到这里,不由有些鄙视地瞪了他一
眼,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张兰在门口问:“你找谁?”我们下意识地
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牵了个孩子。
  “请问李云桐在吗?”她有些羞涩地问,那孩子骨碌碌转动着眼珠看着我们。
  大家又“卡”了一下,徐阿姨迎了上去:“他还没来上班,你是?”
  “我是他老婆。”女人说,带着轻微黑眼圈的眼睛垂了一下,又抬起来,满脸都是无奈
而焦急的神情,“李云桐上哪了?”
  “他今天没来上班。”徐阿姨说,“我们也在找他呢。”
  “啊?”女人越发焦急起来,“怎么搞的?他昨天晚上一晚都没回,打他手机又关机,
亲戚朋友家都问过了,都不晓得他到哪里去了,急死我了。”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啊?”我们都感到惊讶,不由自主地围拢过来,徐阿姨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莫急
莫急,先喝点水。”张兰飞快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女人说了声谢谢,将水放在沙发边的茶
几上,把孩子拉到怀里,紧紧搂着孩子:“他会到哪里去啊?他以前从来不这样,哪怕晚回
来一点他也会打电话回来--急死我了……”
  大家这下好像都不“卡”了,围着女人纷纷出主意。我站在一边,只觉得暗暗心惊。这
么说,李云彤从昨天和我说过话之后,就失踪了?他会去什么地方?不会出事吧?一种不祥
的预感升腾起来,让我眼前有些朦胧,再想想这两天大家对李云桐的态度,越发觉得不祥。
所有的人都在安慰那女人和孩子,帮忙打电话寻找李云桐的下落,每个人都表现得很积极,
我冷眼旁观,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伪装的痕迹,一切感情都仿佛发自内心,然而,想到他们在
提到李云桐时的表现,我心里总觉得有一块疙瘩。
  忙乱了一阵之后,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谁也不知道李云桐的下落,大家的脸色越来
越凝重,最后都沉默下来,徐阿姨和张兰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陈静和李晓虎--李云桐的老
婆和孩子--的身边,用胳膊搂着陈静,满面同情地用手掌帮她擦着腮帮上的眼泪。小耿低着
头,不断抚摸着李晓虎的头,李晓虎紧张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怯生生地道:“我爸爸
死了吗?”
  我听得心中一震,一种强烈的悲哀炸弹般在心中爆炸了,尽管毫无根据,但是,有种奇
怪的感觉告诉我,李晓虎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我们可能再也看不见李云桐了。
  “没有,我们只是暂时联系不到你爸爸。”魏风说。
  “要不,”老刘迟疑了一下,望了望众人,低声道,“报警吧?”这话让大家觉得越发
沉重,陈静哭得更厉害了,李晓虎也大哭起来:“爸爸肯定是死了!”孩子和女人的哭声像
刀尖掠过耳畔,那些撕碎的合同和照片、李云桐离开办公室时黯然的神情、大家提到李云桐
时那种迷惘的表情......这一切仿佛展览般在我眼前闪过,我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老刘打电话报了警,他按的是免提,我们听到那边的警察刚重复了一遍李云桐的名字,
就有人惊呼一声:“李云桐?”接着是一阵忙乱的声音,接电话的换了个人:“李云桐失踪
了?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这声音有点熟悉,我正在想在哪里听到过,陈静忽然扑到电话
边,带着哭腔喊道:“高明,他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哪里都找不到他,手机也关机了……
”她提到高明,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李云桐那个公安局的同学,捞流芳湖的女尸时出了不少
力的那个。高明不停地安慰着陈静,听陈静说完情况后,他说:“嫂子,你放心,肯定没出
大事,要出大事,我们都知道了。”这话让陈静哭得更厉害了,高明是刑警队的,他所谓的
“大事”是怎么回事,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高明又安慰了几句,许诺一定尽快找到李云桐
,便挂了电话。
  陈静又坐了一会,便带着李晓虎离开了,临走时留下了电话和地址,要我们有任何消息
便立即和她联系。
  送走陈静,大家议论了几分钟,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件事
,仿佛从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般,这让我感到深深的惊讶--平时谁买了件新衣服大家
都要议论半天,对于李云桐失踪之事,何以反应如此平淡?我仔细观察,整整一个上午,不
时有人从李云桐桌上拿走一两样东西,看似无意地销毁,起初我还阻止一下,后来发现,即
使阻止了,在我转身之后,该毁掉的还是继续毁掉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看着他们若
无其事的表情,一股无来由的恐惧在骨髓中油然而生。我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李云桐最后跟我
说那一番话时的神情,越想越是恨自己,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而我却没有听
他说完,反而劝他去看精神病医生!每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狠狠地捶自己的脑袋,小耿惊
讶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觉得头有点疼,不是很厉害,一抽一抽的,像有人在用手轻
轻捏着我的脑袋。
  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的时候,欧阳提出要请我吃饭,以感谢我昨天送他去医院
,我觉得这倒没必要,说起来,要不是我带他去找孟玲,说不定他还不会头疼呢,但是这话
我没说出来,怕说到孟玲的名字又刺激他。
  楼下的餐厅照例的冷清,我和欧阳点了菜之后,便东拉西扯地闲聊。我的头一直有点疼
,时不时地用手按一按,被欧阳发现了。
  “怎么,你也头疼?”他问。
  “嗯。”我点了点头,连忙放下了手。通常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别人问东问西的反而让我觉得很烦。偏偏欧阳是个很细心的人,发现我头疼之后,只要我
一皱眉头,他就连忙关切地问:“又头疼了?”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在这种关切之下,再
用手按压头部,简直是明显地博人同情,于是只好硬挺着,任它去疼也不敢理会了。
  餐厅人虽然少,上菜却很慢。欧阳起身催了好几次,服务小姐热情洋溢地答应了好几次
,还是没有等到菜上来。
  “你好像不头疼了,”他无事可做,仔细地看了看我,“不过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赶紧说,“你呢?好了没有?”
  “我当然没事了。”他扬了扬眉头。春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弥漫进来,欧阳的脸在明媚的
光线里显得十分干净,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这样干净的一张脸,应该不会参与任何阴谋。
再想到他曾经那么热情地帮我去找孟玲,甚至还因此而头疼……我心中不由一动--也许他对
李云桐的态度会和别人不一样?
  “你觉得李云桐会出什么事?”我试探着问。
  卡。
  虽然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心里的失望却无以复加--他和别的人一样,在提到李云桐的
时候,总是需要停顿一下,仿佛有些事情需要好好想想才能回答--只不过是一个同事,有什
么事情需要这样去想?说实在的,我真不愿意相信有什么阴谋存在,但若不是有阴谋,又如
何解释他们的态度呢?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欧阳心不在焉地回答,这种冷漠的态度和他平时的为人大
相径庭,甚至连这样冷漠的关注也没有维持下去,他很快转换了话题,“菜怎么上得这么慢
?”
  我咬了咬牙,正打算直接问他为何对李云桐是这种态度,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出
现一个跳动的小人和徐丽的名字,我赶紧接通电话:“喂?”
  “喂?”徐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低沉,甚至有些沮丧,仿佛两夜之间,她就从神采飞扬
的海归变成了遭人抛弃的怨妇,“你前天打我电话了?”
  “嗯,”我连连点头,西出阳关的qq头像浮现在脑海里--谁说网络一定是虚拟的?在我
不知道对方长相的时候,网络上虚拟的头像就成为那个人在我脑海里对应的印象了,“那晚
你给我打完电话之后,还给谁打了电话?”
  “你就是要问这个?”她语气有些不耐烦,“别闹了,我有正经事要和你说……”
  她那种疲倦而不耐烦的语气让我也烦躁起来,我打断了她的话:“我说的就是正经事
--你还给谁打电话了?”
  “余非,怎么了?你跟他分手了,我跟他可还是朋友。”
  “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气恼地说,同时心里也暗暗吃惊--余非?莫非这个余非就是西
出阳关?
  “行了,不说这个了,”她叹了一口气,“你听说韩晓峰的事了吗?”
  “什么事?”韩晓峰是我们大学时的班长,他又怎么了?难道是结婚了?知道徐丽在我
之后又给余非打了电话之后,我急于知道余非是什么人,没有心思理会别人的事情。更何况
欧阳还坐在我对面,不知道他和办公室里的人为什么态度那么奇怪,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
问号,当徐丽又抛给我一个新的问号时,我全身的细胞都发出了哀叹。
  “他在昨天夜里死了。”徐丽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耐烦,她知道我的个性,很快就毫不
含糊地说出了事实。这句话让我脑子里轰然一响,所有的问题全都消失了,只有韩晓峰大学
时代得意洋洋的笑脸无限扩大,我无法置信地问:“你开玩笑吧?”
  是啊,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徐丽?在她回答之前,我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一定是假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就在几个月前还跟我们一起胡扯的韩晓峰,他不是一直都是个喜
欢穿T恤衫运动鞋的家伙吗?这样的人怎么能和死亡扯上关系?我曾经想象过很多年之后我
们的聚会,在我们两鬓斑白的时候,在那个时候,我们会一起回忆起大学里的同学,一些失
去了联系的同学,一些已经辞世的同学--但那是在我们两鬓斑白的时候,而不是现在,刚刚
离校没多久,韩晓峰对我来说,甚至还不是过去时,而是现在进行时,可徐丽却告诉我说他
永远成为了所有人的过去--这怎么可能呢?
  “我会开这种玩笑吗?”徐丽吸了一下鼻子,“我也是刚刚回到办公室才看到同学录上
的消息的,你去看看吧。”
  “怎么回事?”我茫然地问。
  “车祸。”她的声音里散发着潮湿的水汽,一切话语都仿佛透过水帘洞发出来一般瓮声
瓮气,“你自己去看吧,我哭死了。”她真的哭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从那边传来。而我没
有哭,我还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只是说:“我这就去看。”就挂了电话。在欧阳拦住我之前
,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起来离开了座位。
  “出什么事了?”欧阳仔细打量着我。
  “韩晓峰死了。”我震惊地看着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韩晓峰是谁,我只是觉
得他和他身后的整个餐厅都充满了让人震惊的元素。
  他没有多问什么:“你不吃完饭再走?”
  我摇了摇头:“我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没顾上看他的表情,我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轻
微的脚步声。我们迅速穿过餐厅里横七竖八陈列的餐桌,穿越一段裸露的春光回到大厦里去
。当那透明而清凉的春色垂落在我肩头时,我仿佛看到我们如同春天一般的学生时代,正在
路的尽头缓慢消失。遥远的地方有个孩子正朝前跑去,他要跑到什么地方呢?我默默地走着
,很想回忆一些关于韩晓峰的事情,但是,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季节,天色如此美好,让人对
未来产生无限畅想,我发现自己无法沉入过去,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我甚至连悲伤都不曾意识到,韩晓峰的死似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故
事,那好像是另一个空间、另一个我所遇到的事情,像小说里发生的事,与这个真实的我毫
无关系。甚至当我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在同学录上看到了韩晓峰死亡的全过程,确定这
个消息是准确的之后,预料中的悲伤也没有袭来。
  只有一股淡淡的惆怅,如同看不见的蒸汽一般升起,我记起和韩晓峰在一起的时光,有
些事情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虽然那不是什么秘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讲话,但是也是我大
学里某段快乐的时光,从今往后,那些快乐的片段,再也没有人能够分享了,韩晓峰永远的
离开,不仅仅将他自己带离了这个世界,也带走了我和他一起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总是这样
,一个又一个人从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一段又一段回忆再也无从寄托,就好像做过的事情没
有证据,有时候会让人怀疑,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
  我和韩晓峰真的一起做过那些事吗?
  韩晓峰真的存在过吗?
  我入神地想着这些事情。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孟玲,想到了流芳湖那个淹死
的女人,还有李云桐、顾全、余非、许小冰等等这许多的人,他们有的如此显而易见地存在
着,而有的人,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究竟什么才算是存在呢?
  打住,打住!我暗暗命令着自己,和往常一样,我的思维又开始漫无边际地飘荡起来。
我吐了一口长气,将注意力拉回到屏幕上来。屏幕上关于韩晓峰死亡的消息我已经看了不知
道多少遍,但是我仍旧这么机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因为在这段文字的前半段,韩晓峰还
是活着的,也许这是关于韩晓峰活着的最后记录了--“3月19日晚11点,我们的同学韩晓
峰和他女朋友一起从外赶回,快要走到他们居住的楼下时,一辆大卡车从远方开来,韩晓峰
和女朋友闪到了一边。”--韩晓峰和女朋友散步,这就是他在人间最后的行动。他有女朋友
了吗?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他是没有女朋友的,那么说刚刚毕业没多久他就有女朋友了?
  在接下来的纪录中,韩晓峰的生命由生到死,只是一个瞬间。我执拗地想要在这些文字
中寻找一条分割线,以区分活着和死亡的时刻,但是我发现,生死之间原本就没有明显的分
割线--“卡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韩晓峰倒在了卡车面前,他女朋友还来不及反应,卡车就
开过去了……”--韩晓峰的死应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呢?是从他倒在卡车前的那一瞬间吗
?但是他怎么会突然倒在卡车面前呢?写这个条记录的同学情绪很激动,有些地方语焉不详
,我反复考虑着韩晓峰究竟为何会倒在地上,以及其他一些我自己都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问题
。这些问题让我头疼欲裂,最后我倒在电脑前睡着了。朦胧中依稀听见同事们在和欧阳说着
什么,但很快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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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昨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金光暖眉  夕阳自醉
 怎舍得你  带一身疲惫  笑着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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