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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IXIAOHULI (谁家玉人笑春风), 信区: Marvel
标  题: 第九十四夜 雪人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Feb 26 14:36:00 2010), 站内

第九十四夜 雪人

  冬天的雪,就像春天的雨、夏天的太阳、秋天的风一样本应是习以为常的事,可是长期
以来的暖冬似乎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冬天的寒冷,当大家还一如以前一样,以为仅仅靠着几件
厚衣服就能度过短暂的寒冷的时候,大自然给了我们当头一棒,它如同猛兽一般将整个城市
一口吞下,我们仿佛生活在冰箱里一样,新年的来到丝毫没有减弱寒冬的淫威。

  大雪将四处的信息都闭塞了,许久不曾得到纪颜的消息,我不禁为他的处境担忧,不过
还好,我终于收到了新年的第一封来信。

  (下面是纪颜的信。)

  你不会想象我这里成了什么样子,从新闻里知道你那里也是灾区,不过和我现在待的地
方比,简直有天壤之别啊。我本不喜欢用电子邮件,不过想想如果写信的话,你恐怕要数星
期之后才能收到了,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实在忍不住要和你分享我的见闻,哪怕多一天耽搁
我都无法忍受啊。你是做新闻的,应该有和我相同的感觉吧。(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笑,的
确,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各种各样的情绪与人分享都是一件趣事。)

  或许你和你周遭的人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而我却以为这是正常的,只是我们以前常年
生活在不正常的环境中罢了,就如同那句话,如果旁边的人都在撒谎,那你一定也在撒谎。

  我和李多忍受着与北方不同的寒冷,缓慢龟行到了一处地方。这里带着湿气的冷和北方
的干冷截然不同,总是如同浸透到骨髓和血液中一般,穿着再厚的衣服也不顶用,你的衣服
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又穿在身上似的,为了不被冻伤,我们只好尽量走快些来取暖。

  山里的空气较之外面更冷,我们原本打算穿过山路去邻近的县城住宿,不过没有想到被
冻结的山路比起北方齐腰的雪路更难走,我们只好互相搀扶着,沿着山壁走,速度比预想的
要慢得多。天色几近擦黑,却只走了一半路不到。然而让我费解的是,以前我曾经来过这里
,作为连接前面县城的必经之路,即使是冻雨,也不应该会造成路面情况这么恶劣。

  四周没有别的颜色,全是白茫茫一片,从雪的完好程度看,这里应该没有任何活物经过


  是的,如果按照我们的习惯来讲,从雪地经过的生物自然要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记。

  终于在几乎完全沉没到黑暗之前,我依稀找到了一些足迹。

  脚印很小,应该是女人或者孩子的,我们跟着足迹走,果然看到了一处偏远的村落。

  但这村子太小了,远远一看就尽收眼底,不过在这个没有生气的地方,能看到人已经让
我心头一暖了。

  我鼓励李多快走几步,进了村子。村口竖着一块四米左右高的木制牌坊,宽两米多,两
边各摆着一只汉白玉石狮。木牌坊被冻雨侵袭得岌岌可危,悬下来的冰柱足有一只胳膊那么
长,看起来有好些个年头了。

  看来,这并非普通的农户村子,倒很像是古代颇有底蕴家世的人隐居在山林里一般。

  离牌坊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位精壮汉子,留着板寸头,两耳冻得通红
,不只是耳朵,鼻子,脸颊,下巴全是红彤彤的,像是抺了层厚厚的番茄酱一般,但看上去
又是硬邦邦的。眼睛半睁着,似乎有些睡眠不足,他疲倦地上下打量着我们,脸上几乎没有
一点余肉,我可以很好地看到他脸部的骨骼结构,厚厚的嘴唇上油光发亮,似乎正在吃晚饭
。他穿着臃肿的花格夹袄,拢着双手奇怪地望着我们俩,踏着棉鞋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扑哧
扑哧的声音,等走到离我们大概两米多的地方停住了。

  “我说,你们从什么地方来哦?”他的声音也仿佛冻结住了一般,硬而冰冷地砸过来,
落地有声,沉闷而又干脆。

  我简要地阐明了来意和窘境,希望能借宿一宿。不料他一口拒绝了。

  “我做不了主,这里留不留你得听刘爷的。”说完他伸出手指了指村子里头一栋二层楼
高的白砖房。

  “你最好赶紧着去,刘爷困觉早,他只要上了床,就不开门了。”他一边说,一边闪身
进了门。

  我只好按照那男人的话去找刘爷,心里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事情也要请示那个什么刘爷。

  叫了半天的门,终于开了,不过只开了条门缝,里面挪出一个灵巧的小脑袋,眨巴着大
眼睛望着我们。

  “天色太晚,我们想在村子里留宿一夜,希望刘爷允许。”我勉强从冻僵的脸上挤出点
笑容。

  里面估计是个孩子,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肤色雪白,白得晃眼,只有眼窝里那双眼睛
黑得十分漂亮,宛如倒进去的一注墨汁,随时都在晃动一般。

  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总之俊俏得紧,他(她)点了点头,一溜小跑进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门彻底打开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双手背在身后,看上去颇为
骄傲,虽然上了年纪,却看得出保养得很好。

  这里要说一下,人的保养并不光指生理上,比如良好的生活习惯、饮食、优质的生活环
境。最重要的却是心理,如果一个人总是忧愁恐慌,即使锦衣玉食,也会老得很快。不过眼
前的这个男人显然不是,他看上去只有四十岁上下,精神抖擞,面容涵雅,即便是寒冷的天
气也不为所动,所以我自然认定他是刘爷了。

  于是我小声说了句:“刘爷,您好。”

  他的身材很高大,南方人高的也有,但很少有这么宽大的体型,不是胖,而是魁梧。他
的长相也颇有些不符,宽而厚实的下巴,高鼻梁,深陷的眼窝,好像略有些疲惫,不过依然
精神很好,薄而紧闭着的嘴唇终于开口了。

  “我是刘爷,你想留宿?”他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多少让我有些诧异。

  我点了点头,可是刘爷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摆了摆。

  “女的可以,你不行。我们这里绝对不留外面男人过夜,尤其是冬天。”说完,他又示
意我们赶紧走。

  “可是这种天气里,等走到能休息的地方恐怕我们都要冻死了,您就当救人一命好么?
”李多苦苦央求着。

  刘爷低头迟疑了一下,接着抬起头爽快地说:“好,留你们也可以,但必须答应一个条
件。”

  我绝对不会猜到,所谓的条件竟是要我答应他绝对不可以睡着。

  房间里放着燃烧的木炭,闻起来无烟,烧起来噼啪作响,火星子像水沬一样四溅开来,
还好炭炉周围有铁片围着。

  “是上好的乌冈白炭吧?”我问刘爷。他领着我们穿过大院,沿着右边的石子路走到偏
房——大概十几平方米,里面虽然简单,却有床有炭火,还有一套茶具,以及四张圆木黑漆
凳。

  “哦?看来客人倒是识货啊。”刘爷有些高兴。他很讲究,而讲究的人最高兴的莫过于
人家看出他很讲究。

  “可是这木炭多产于北方,大老远运到这里使用?”我忍不住问道。

  “呵呵,我是北方人,闻不惯烧黑炭的味儿,所以用自己运的白炭烧。前几年天气暖和
倒也用得不多,今年用的都是往年留下来的,有些潮了,不过还是很顶事。”从房子的布局
来看,的确不像是南方的住宅,看来刘爷的确是从北方搬过来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您答应留宿我们,却又不准我们睡着呢?”李多抖了抖身上的残雪
问道。

  刘爷的眼睛带着暖意,望着李多许久不说话,过了会儿,他又坐到椅子,盯着炭火一字
一字地说,虽然声音轻微,但在这房间里却听得真切得很。

  “如果你睡着,明天就要到外面去捞你了。”说完,他用火钳拨弄木炭站了起来。

  “你们也不必害怕,我去拿点吃的和酒,今天我们不睡了,陪你们聊聊,人多说话不容
易困。”说完,又走出去。

  刘爷的话让我很费解,不过既然他警告我别睡觉就仿嘱而为吧,反正熬上一夜总比在外
面冻着强。

  我看了看表,才七点,但是却觉得已经很晚了似的。

  吃的东西很简单,却很结实,都是入腹就能产生热量的,肉馅大饺子,厚实的煎饼,还
有缓缓的温酒,喝下去的确暖和多了。

  “别吃太饱,否则容易犯困。告诉我,别说睡觉,打盹也不行!”刘爷再次严厉地警告
我们。我和李多饿极了,只好一边吃一边含糊地答应着。

  忽然房门一开,那个先前开门的孩子蹿了进来,像只小老鼠一般拉着刘爷的胳膊袖子,
仰着头怯生生地喊道:“爷爷。”说着伸出小手等着刘爷抱,还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咂吧着嘴
。李多想叫她一块过来吃,但刘爷拒绝了。刘爷没有抱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走过来。

  “这是我外孙女,你们叫她望春吧。”说完,低头叫着女孩,“望春,晚饭吃过了啊,
那是客人的。”说着,领着她出去了,小女孩则听话地点点头。

  大概过了半小时,刘爷进来收拾了一下,然后三人坐在炭炉边聊起来。

  从刘爷口里我知道他本是北方人,幼年时随家人躲避战乱来到这个小村子。而这个村子
倒也不普通,古时出过几位状元,这些人走出了山村走进了京城,功成名就的时候又在家乡
修建了村子外面的功德牌坊,这个村子也开始小有名气,不过当刘爷一家人逃难到这里的时
候,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当地人毕竟都是识礼讲义之人,所以刘爷一家人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交谈中,刘爷始终不曾提及我的疑问,那就是为什么他一个外姓人现在反而是村子里地
位最高的人。

  还有开始的那个男人,虽然说刘爷在这里说话最有分量,但那个男人脸上的厌恶之情却
是无法掩饰的,而且谈及刘爷的家人时他也总是一语带过。

  谈话的内容越来越少,最后刘爷出去了。我开始觉得疲倦,看了看李多,似乎已经睡着
了。我记得刘爷的话,强打着精神不敢睡过去,可是不知道是否白天走得太累了,我越来越
犯困,最后居然真的蒙了过去,打了个瞌睡,我怕自己再睡过头,于是站了起来,想打开门
去雪地上站站,好清醒一会儿。

  外面黑得很沉,大家都睡了,除了偶尔刮过的风声,就只剩下我自己的脚步声了。还好
外面不算太冷,不过我站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进屋暖和暖和。

  当我转身想开门进屋的时候,忽然看到茫茫雪地上站着一个人影。并不高,只是孤零零
地站在远处功德牌坊之下。

  我不想大声喊,怕扰了人家的美梦,心想可能也是过路人,于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雪地反射着仅有的一点点月光,让周围产生了一圈圈如水注般的梦幻景象,当我走到那
“人”面前时才看清楚,原来只是一个雪人。我哑然失笑,或许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堆的吧,
远远看去的确很像真人。

  可是我再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不对,哪里有孩子堆的雪人如此逼真,五官脸庞服饰都出
来了,与其说是雪人,倒不如说是雪的雕塑品。只是这人却不太熟悉,也从来未见过。

  而雪人的面貌却分明是我的样子,在黯淡的月光下,我对着另外一个雪白的自己发呆。

  忽然我觉得雪人动了起来,我原以为是自己眼花,但的确如此,它犹如滑行着一般朝外
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于是赶紧回到屋子里,戴好手套,帽子和手电筒
走了出去,紧跟着雪人。

  它似乎有意让我跟着,总是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而我却叫苦不迭,虽然穿上了胶鞋
,脚底下却依旧打滑得厉害,所以我们之间始终有段距离。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之回头已然看不见那高大的功德牌坊了,我有些犹豫,离天亮尚早
,万一在这里迷了路就不妙了,可是如果就这样回去,更加不符合我做事的原则了。

  雪人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停在了一片空旷的雪地上。当我慢慢靠近的时候,
却看到雪人开始慢慢地融化散开,最后和雪地融为一体了。

  而我也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似乎是硬石。

  我蹲了下来,哈着气打开了手电。

  黑糊糊的一片,我脱去手套用手摸了一下,即便已经冻结得光滑如铁,但我依旧感觉到
了,那是人的头盖骨。

  我使劲拨开了雪,果然,一个人头露了出来,他整个被埋在了雪地下面,两颊青紫,双
手环绕在胸前,十指弯曲,保持着冻死前的样子。我又从旁边的雪地里陆续挖出了几具尸体

  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都是冻死的,都是男性。他们的服饰多种多样,不像当地人。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设计好的较大而我则是猎物。

  当我想转身回去时,却发现双脚已经被牢牢抓住了,一双如雪般的手虽然纤细,却如老
虎钳一般死死固定住了我。

  脚下的雪地开始慢慢隆起一个大包,雪块滑下,一个留着雪白长发的人形的东西冲了上
来。我下意识地将手电筒推到最强,然后对着它射过去。

  我将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的眼睛,犹如一颗黑色玛瑙,全身雪白,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
墨。

  她似乎很惧怕强光,一下子又退进雪里,但是我的双脚依然无法移动,气温开始急速下
降,这样下去,不到两个小时我一定会冻死。那东西犹如狼惧怕火焰一样躲藏了起来,只要
手电筒光源一断,她又会再次扑过来。

  而电池也支撑不了太久。

  我必须迅速做出选择,要么站在这里等人来,要么脱去胶鞋,自己走回去。

  要么靠别人,要么靠自己,我当然选择后者。我始终记得有人说过,如果你打算完全依
靠别人,就意味着将后背完全出卖。

  我迅速脱去了鞋子,然后脱掉里面的一件毛衣,将它撕扯开来,分别包住自己的脚趾,
然后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往回走。

  一路上我可以感觉到身后那东西还在追着我,脚趾也由开始的冷变为麻木,我知道如果
不尽快赶回去,即便能逃脱,脚趾也会冻掉。

  还好,我依稀看到了前面的灯光。

  李多出现在了我面前,而我身后的东西也选择了退却。

  李多哭着搀扶着我回到屋里,立即用雪擦脚,万幸,我的脚保住了。李多想去叫刘爷过
来,而我则拒绝了,告诉她不要把这事告诉刘爷。

  第二天日头刚出来,刘爷走到房间里来,他非常吃惊地望着我,而我也看到他的眼睛黑
了一圈。

  “你,居然还活着?”我的现状让原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向沉稳的刘爷失态,
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还有些事情我必须知道。

  “当然,我自己也觉得侥幸,如果不是李多赶来救我,恐怕就算能逃出来,脚也残废了
。”我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

  刘爷很快恢复了镇静,只是依旧疑惑不解。

  “你在食物里掺了些类似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吧,其实从进村子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的脸
色很疲倦,像那种长期睡眠不足或者深度失眠的人一样。当然,我也没在意,只是想到我原
本很能熬夜,但昨晚居然会睡着,而你又不让望春吃那些东西才明白过来。

  “其实昨晚你压根就没睡,或者说这个村子里的男人都没睡吧。”我缓缓地说着,其实
只是我的猜测罢了。不过刘爷的默认坚定了我的看法。

  “我只是想知道,你空间想做什么?昨天晚上的东西又是什么。”我质问刘爷。

  “我不想说那档子事,我作孽太多,要不是怕望春还小,我早就了结自己了。”刘爷痛
苦地闭起双眼。

  从刘爷的话中我得知了一个让我心寒的事实,那就是村外难走的路原来是人为造成的,
刘爷让人把水一遍遍浇在路面上,为的就是留住过往的路人,而这样做只是为了保住他们自
己的性命,因为每到雪夜,那东西就会出来觅食,而食物则是睡着的人。

  “所以,其实你开始只是欲擒故纵罢了。”我冷冷地说,刘爷摇头。

  “我是真的希望你们别留在这里,我已经害了很多人。不怕告诉你,我遇见的怪物就是
我的女儿。”刘爷的话让我更加吃惊。

  “她还未出阁,就莫名其妙大了肚子,我无论如何打骂,她也只是哭着说在一个雪夜被
人蹿进房子里糟蹋了。于是我想隐瞒下来,让她生下孩子后送回老家,结果在即将临盆的时
候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消息。那时候正好也是如这般几十年不遇的寒冬,大雪封山,村子无法
无法和外界沟通,族长说是我女儿的不贞触怒了功德牌坊,老祖宗怪罪下来。并且她还逼我
们将身怀六甲的孩子赶出去,否则就将我们全家驱逐出去,结果,我女儿在雪夜里自己离开
了村子。”刘爷一边抺着眼泪,一边痛苦地说。

  “一个月后,我在家门口发现我女儿的衣物,里面裹着一个婴儿,就是我现在的孙女,
我希望她的到来可以让春天赶快来,所以取名望春。那之后,只要是每年雪夜,村门口的功
德牌坊下就会出现一个雪人,和雪人长相一样的人只要晚上睡着就会被带走,然后再无音讯
。他们说我的女儿变成了妖怪,族长几年前也失踪了,所以没人敢继续等在这里,可是逃出
去的人依旧被折磨着,他们最后又回到这里,不过失踪的都是男人,于是大家建议骗那些外
地人来充当替死鬼,我也只好昧着良心这样做了。”

  刘爷的话音刚落,房门忽然被踹开了,先前在村口遇见的精壮汉子领着一群老少爷们闯
了进来,他们个个手里提着家伙,一脸凶相。

  “姓刘的,让你做村长不是我们怕你,别不识好歹,你居然把事都告诉这外人了,以后
村子里的人怎么活?从现在开始,我们一致推选孙茂当我们村长了,本来嘛,人家就是老族
长的儿子。”中间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扯着嗓子喊道,谄笑着望着那个叫孙茂的人。

  “刘爷,我敬重你年纪大,但我们村子世代知书达刊理,祖上还出过状元,你女儿伤风
败俗,你自己尽干那些缺德事,还连累乡亲们受苦,我劝你还是别坐这位子了,乖乖养老。
我马上就带着大家上山,把那害人精给灭了,不就一个白毛女么,我还不信她成了妖了!”
孙茂冷笑着说。

  刘爷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他们半天说不出话。

  “明明是你们要挟我,说我不去骗那些外乡人上当就对我外孙女下手,现在反而说是我
?”刘爷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孙茂继续笑着:“我可没去做那些事,收留那些人的是你,给人家下迷药的也是你,我
们一村人都读过书,懂仁义,现在我们就去除害!”说完,一伙人跑出了屋子。

  我很想制止他们,因为刘爷的女儿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杀死的了,但是我无能为力。

  当人群散去时,李多扶起刘爷,喂了他一杯水,他这才缓过来。而望春忽然跑了进来,
拉着刘爷的手。

  “爷爷,外面好多雪人啊。”她奶声奶气地说道。我一听心想坏了,赶紧扶着墙走出去


  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那些汉子的婆娘站在门外非常恐惧地望着那些雪人。

  日头变得分外昏黄,只见几十个雪人站在功德牌坊下面,我一一看去,却发现没有孙茂
的。

  一直到下午,我的脚稍微好点,便带着刘爷和那些女人赶去昨夜的地方。

  我只看见孙茂在,其他人都不见了,他面相痴呆地坐在雪地上,孙茂老婆哭喊着跑过去
时摇晃着他的身体,但没有什么反应。

  “冷,好冷。”孙茂只是不停地重复这句话。望春看着孙茂,忽然张口喊了起来:“叔
叔的背上有个雪人。”

  但是我和其他人什么都没看到,而孙茂却一个劲儿地弯着腰说冷。

  其他的男人都不见了,空旷的雪地里回荡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个村子完了。”刘爷叹着气说。

  大家把孙茂带回去,刘爷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我只能摇头。

  刘爷的女儿对温暖的渴望使她变成专门窃取人温度的怪物,或者就像上古中提及的傒囊
一样,将人引回住所就吸干他们的精气,但她却偏偏放过了孙茂,或者说活着比死相对来说
是更重的惩罚。

  李多忽然又盯着望春说:“你不觉得孙茂和望春很像么?”她问我。

  这个没必要回答,望春则在外面不知忧愁地堆着雪人。

  分手前,刘爷说要带望春回北方,他说望春天生喜欢雪,也不怕冷,所以干脆带她去东
北,那里有全国最美最厚的雪。

  离开村子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功德牌坊似乎更加老旧了,上面堆积的雪花将它压得
喘不过气来,或许,摧毁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
小男孩是用什么做的?
                    青蛙,蜗牛,
                                小狗的尾巴。
小女孩是用什么做的?
                    糖果,香料,
                                一切美好的东西。


※ 修改:·AIXIAOHULI 于 Feb 26 14:42:40 修改本文·[FROM: 219.133.141.181]
※ 来源:·荔园晨风BBS站 bbs.szu.edu.cn·[FROM: 219.133.141.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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