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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Helene (猜猜我是谁), 信区: Marvel
标  题: 绿水深处的秘密 4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2005年03月02日18:08:13 星期三), 站内信件

(二十三)

就这样,落榜秀才蒲松龄跟随落榜举子李成鉴来到了平岛湖,根据李来旺的叙述,

我试图将其间呈现过的一幕幕风景小心的临摹出来,因为一些细微末节在当时看起

来或许是不经意的,然而对以后发生的悲剧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康熙元年春天某日
这一天是蒲松龄和李成鉴在李家祠堂结拜的日子,是年,聊斋先生26岁,李成鉴
19岁,仪式进行完毕李成鉴从门外引进来一位穿红衣的女子。
“大哥,这是内人朱儿,朱儿,向松龄大哥请安。”
朱儿微微欠了欠身,低着头道了个万福。
蒲松龄急忙上前一步:“弟妹无恙,松龄有礼了。”
朱儿抬起头,四目相对,彼此内心深处的湖水似乎是有了一丝涟漪。

这年春天,博义大夫李一箴决心重修李氏家谱,本来以他的位高权重,请个把文人

雅士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考虑到家谱的先人曾经是效忠明崇祯皇帝的宠臣,也就

自然得联想到时下的人心险恶与官场莫测,侄儿李成鉴此时是李家唯一无所事事的

举人,虽然年纪尚幼,无可奈何之下也就非他莫数。

或许这也就是李成鉴看到蒲松龄的一笔好字后冲动的来由,我不想把这种关系总结

为利用,我宁愿相信在事情的开始他们都是纯洁的。

那一年,朱儿18岁。

蒲松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敢妄加评论,但从他留下的洋洋洒洒的爱情故事中,

我肯定他有一点叫浪漫,是一个很了解女人心理和男人感受的人,他总是喜欢站在

旁观者的立场上叙述人鬼相恋,给人感觉身临其境却又不以为然。
《聊斋志异〉到底在说什么?星转斗移三百余年,对这本书的演绎版本已经上至哲

学殿堂,下到三级片场,不同的历史时期的人们感慨万千,封建迷信,爱情小说,

小资情调,怀才不遇,抨击官僚,弘扬正义,马克思无产无畏,弗洛伊的梦的解析

```。
没人关心别人,大家只担心自己。
有哪个心理学家通过小说对老先生做过心理探索,又有哪位读者感兴趣这位写了一

辈子言情小说的聊斋先生爱过什么人。
记得一位作家说过:“任何一部小说里都会找到作者的角色。”综观整部《聊斋志

异〉,最主要的角色其实只有两个,书生和女鬼,情节也只有两个——相遇和重逢


在民国初年版《聊斋〉第一节《考城隍〉的第一句:“余姊丈之祖宋公。”
整部书的最后一节《绛妃〉的最后一句:“销万古风流之恨!”
掐头取尾,这部书只有两个字——“余恨!”

事情的发展似乎理所当然,蒲松龄义不容辞的接受了编修家谱的差事,李成鉴继续

他的纨绔生涯,每日早出晚归,会亲访友,听曲高歌。
朱儿。
这个时候的朱儿担任起女主人的角色,为了配合蒲松龄的编修,她亲自下厨为聊斋

先生准备一日三餐。
作为报答,蒲松龄教习朱儿练习书法。
那间祠堂后的密室,就是当年蒲松龄重修家谱的书房。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这两个朝夕相对的年轻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发

生,李家是个大家族,一天到晚丫环佣人在书房门前来来往往。
两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家谱渐近尾声,李成鉴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请蒲松龄明早

卷铺盖走人。
他听到了一些不愿意听到的东西。
就这样,在一个大雨瓢泼的早晨,聊斋先生最后望了望恶浪起伏的平岛湖,离开了

李家祠堂和他的学生朱儿。

也就在这天晚上,酩酊大醉的李成鉴卡死了朱儿。
然而,这个现在可以被称为双重性格的人又后悔了,子夜时分,他拿出了家传的定

魂丹塞进死者的口中。
以后几日,朱儿尸体死而不僵,身体发肤犹如生人。
与此同时,根据那位御医先人留下的秘方,李成鉴派人火速采购药材。
药材配齐后,李成鉴亲自调配,第一日朱儿有了气息,第二日面色由蜡黄开始稍显

红润。
第三日,李成鉴在整理朱儿衣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幅画。
画上一只朱雀立在松树枝条上。
这个外表倜傥,内心狭隘的家伙又一次疯了。
他踢翻了药罐,命令等待朱儿复生的家人和丫环都出去。
他把妻子从床上拖下来,摔打着,咒骂着,一步一步拖到现在的那间祠堂密室。
密室里有一口暗井,是李家先人僻壤时开凿的。

康熙元年4月30日子夜
李成鉴最后看了一眼朱儿,挪开了石砌的井盖。
朱儿就要醒了,睫毛开始微微的颤动。
李成鉴抱着朱儿,使她头朝下对着井口。
接着,也许他迟疑了一下。
朱儿落水的声音有人听到了,传说伴着一声哭喊。
井下的水流来自山间,暗流蜿蜒曲折,奔腾怒吼泻入平岛湖的绿色水底。

(二十四)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康熙四年九月二十七,夏末秋初,平岛湖刮起了一场风暴,关

于这场风暴的记载见《平岛县志》第58页:“子时,夔是蛇状,车轴同山,摧湖溢

路不通,连根拔出千尺松。 遮天蔽日,十步不见人影,乡民皆闭户骇之。”
朱儿的尸体第二天被发现在平岛湖面,此前,乡们民闻到了从湖水里飘来的硫磺味

道。
从事后的发展看,当时的平岛县令刘茂晟是个富有探索精神的技术官僚,他在晚年

完成的《搜骨目》中提到:“余为官30余载,屡经宦海沉浮人世颠簸,问世间舍己

为人者有几?苍穹涕绊风声鹤唳,康熙四年李赵氏生灵浮尸平岛湖泽,余招募善泳

之士打捞,百姓惧之恐不能遁,悲哉。”
“余遣仵作一边伺候,亲验其骸,女尸红衣素裹,朱唇紧闭眉目清晰,体温刺骨却

弹如棉胄,乡民皆道此女病故四年有余,何以维持这般模样。”
接下来,可能是发现了脖子上的勒伤,这位敬业的县太爷紧急下令传唤李成鉴。
以后的情节可以在蒲松龄《聊斋志异》的第81篇找到:
“李司鉴,永年举人也,于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地方报广平,

行永年查审。司鉴在府前,忽于肉架上夺一屠刀,奔入城隍庙登戏台上对神而跪。

自言:“神责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着我割耳。”遂将左耳割落,抛

台下。又言:“神责我不应骗人钱财,着我割指。”遂将左指剁去。又言:“神责

我不当奸淫妇女,使我割肾。”遂自阉,昏迷僵仆。时总督朱云门题参革褫究拟,

已奉谕旨,而司鉴已伏冥诛矣。邸抄。”

这就是那件发生在300年前案件的始末,需要指出的是,蒲松龄提到九月二十八并
非朱儿遇害的日子,而是尸体再现的日子,以当时的技术手段和法律制度,要想查

清四年前的凶杀案已经够刘县令伤脑筋的了,好在李成鉴于当日城隍庙自杀,事情

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突然想起《聊斋志异》的第一篇就叫《考城隍》,难道这部灵异小说的动机就是

从这起自杀事件开始的?
《考城隍》讲述了一名书生在梦中被白马吏人招去应付一场奇怪的考试,试毕才知

道自己已经被录用为城隍,书生哭求考官自己不能死,老母尚存需进孝道,考官们

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一张姓书生替他去当城隍。
书生赶回家,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三日,母亲正伏在棺材上哭泣,突然听到棺内有呻

吟声,书生复活了。
与此同时,那位张姓书生死去了。

2004年5月25日凌晨
李来旺在絮絮叨叨中又睡过去了,我无法确定他这些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总感

觉他在对我讲故事,一个避重就轻的故事,我最关心的是我还能不能活下去,或者

说还能活多久。
已经是凌晨了,我和徐菲都没有睡意,我们坐在场院的石凳上, 望着祠堂上空皎
洁的月亮。
“你怕不怕。”徐菲将头轻轻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垂下眼帘。
“你会不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说实话,我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还是应付的点点头。
“我们去找她谈谈好吗?”
我的身体颤了一下,抬起头再次望着月亮.
余光中,徐菲扬起了脸,在7公分的距离盯着我。
“我见过她,五岁的时候。”

( 二十五)

2004年5月25日早上六点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一骨碌爬起,顺势拉了拉身旁和衣躺着的徐非


有人在低吟,哼歌。
我猛地打开了窗户。

清晨的阳光和着雾气变成淡蓝色,李来旺躺在院子中央仰天长颂。
“永受天祐兮 万寿无疆博海驱,仰赞天业兮 辉煌日月侔。”
(作者注——伪满洲国歌,鄭孝胥作詞,山田耕筰作曲,北京官话唱)
“啊,哈哈。”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从房间里爬出来,手里握着半瓶白酒,瓶子上沾满了泥巴。
一只腿单在石凳上,另一只弯曲的打着摆子。
我扭过头想再次叫醒徐菲,突然想起了金庸笔下的周拨通。
青色石板,鹤发童颜,把酒临风,你笑我颠。
我饶有兴趣的趴在窗台上,一边掏出了纪事本。
老人似乎没有觉察到窗缝间的目光,仍旧自言自语,继续他与天空的交谈。
“十年建国三年戡乱,委员长这么多年太辛苦了,我敬您一杯。”
说罢咕咚一口,透过房檐下的穹隆,季风使大片的镶着金边的粉红的云彩游过灰色

山颠,迟缓却又庄重,造型各异又使人浮想联翩。
晨风中,老人正在与生灵对话。
“罗布头,你个罗布头,仗打输了就推给海军部和陆军部,你个懦夫,罗布头,裕

仁你个罗布头,拍过我肩膀的小罗布头。”
老人笑了,但只是咧咧嘴。
“你们这些混蛋都滚开,我不和畜牲照相,中岛义夫,中岛义夫伪君子,帝国大学

历史学教授,屁,当年用中国女人内裤做鞋垫的畜牲。”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像是回忆往事,然后慢慢得哭了起来,身体开始颤动。


“刘营长,刘大哥,你放过小弟吧,你们八路是好样的,可我真的```真的是没法
子啊,兄弟上有老下有小,挖你眼珠子就是怕你回来报仇,饶了我吧,我```一直
给你家寄钱,寄钱,你看,这是,这是邮汇单,60年,63年都没断过,你看。”
他开始撕扯自己的上衣口袋,另一只手疯狂的拍打地面。
“汇款单,汇款单,那呢,在哪呢。”
伴着他的癫狂,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上的纱布里渗了出来。
我站起身就要冲出去,老人突然沉默了。
他仰望着天空,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态变得安详又带着一丝诡异。
我停住了脚步,这缘于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电流声,低沉的电流声。
“你来了。”李来旺轻轻地说
头顶一朵乌云减慢了速度,笼罩在祠堂上空,云很低,黑气缓缓的扩大中。
“我已经把你埋了,埋在湖底了,那里是你的家了。”
一阵风吹来,带着淡淡的檀木香味,鼻尖痒痒的,有东西从我面前快速的划过,虽

然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物体运动时的气流冲动。
“你来干什么,想吃了那个警察吗。”
李来旺的眸子开始闪光,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响,接着翻了个身,待气流顺畅后,

像个孩子般捧腹大笑起来。
“你```你吃他去吧,报应啊,你知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哈哈哈,报应。”

2004年5月25日下午
秘密就在湖底。
李来旺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一夜之间,无论他是真的创伤后心理障碍或者装疯卖

傻,我都毫无办法,他对我讲述的故事其实也只是个轮廓,真实性确切性更无法断

定,事已至此,也只有徐菲了。
重新将李来旺抬回床上,徐菲对我讲述了18年前遇到“她" 的那次遭遇。
“那会我五岁,舅公可喜欢我了,每天都带着我在山里玩,可就是不准我靠近那个

祠堂。哪怕是多看两眼他也会生气,有一天下午,我记着雨好大,舅公和我走到半

路有人拦住他,说村里人又和赵家村打架了。舅公就让我一个人先回家,我回到家

,门锁着,他们都出去看热闹了,天上的雨越来越大,没法子我就跑到祠堂里避雨

。那会祠堂里还有面铜镜子,后来听人说是照妖镜。”
徐菲说到这里,紧紧地靠在我的怀里,我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她说下去。


“我觉得好玩,爬上台案就去摸镜子,这时候有人拍我的的肩膀,就像你这种拍法

,轻轻的,很舒服。”
我想收回胳膊,徐菲执著的拉着我的手。
“可我还是好奇,没顾上扭头就拿起了镜子。”
“你看到了什么,徐菲, 别急,想清楚点慢慢说。”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口气,像审犯人似的,镜子里模模糊糊的,上面有好多灰,我

用手绢擦干净了,就看到一个20岁左右的女人站在镜子里,脸白白的,穿着红色的

衣服,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很老款式的风衣或者大褂什么的。”
“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肯定那是张照片,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我还摸了一下,只能感觉到镜

子的表面。”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不跑?”
徐菲笑了,声音有些刺耳。
“我跑什么啊,那个人就是我啊,虽然当时只有五岁,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我

长大的样子,你说怪不怪。”
(二十六)


2004年5月25日下午两点整,李家祠堂。
云起无声,又是一个有风的天.
站在祠堂的门口,我理了理徐菲的衣领。
“冷吗?”
“不冷,和你在一起,很温暖。”

可是我冷,徐菲,虽然我不能告诉你。

再一次推开祠堂斑驳的大门,空气中居然有了一丝柔和的气息,夏天真的要来了。


徐菲抢先跑了进去。
“徐菲,别急,慢慢来。”
我靠在门梁上,望着空旷的祠堂,想象着三百年前那个结拜的日子。

十分钟过去了,徐菲开始擦拭额头的汗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过头。
“奇怪了,本来就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我微笑了一下,平心而论,对逝去的17年光阴而言,那幅铜镜的再次出现是一种希

望,更是奢望。

出乎意料,徐菲轻轻的“嗳"了一声。
我迟疑了一下,扭过头去。
一个布满灰尘的圆盘状物体正在被她从香案下拖出来。
此时我距离徐菲大约有15米,一种奇怪的预感使我加快了脚步。
“徐菲,先不要看。”
徐菲作了个鬼脸,用手绢快速的擦拭着,激动的拿起镜子。
我冲了过去。
晚了,徐菲已经将铜镜举到面前。
我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微笑着,有点自得的望着镜子里的影像。
似乎有风吹了进来,带着低沉的电流声。
突然,她的表情变得惊愕,“啊”的一声扔掉了铜镜,同时双手握紧了耳朵,身体

摇摇晃晃,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徐菲,徐菲。”
我抱住了她,她的身体的在发抖,跟着我也开始颤栗。
“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徐菲抬起一个手指指着地上的镜子,嘴巴半张着,只发出“啊啊”的轻呼。
“别急,慢慢说。”
我一边安慰着,一边用手轻轻怕打她的后背。
“镜子里,是``是我。”
“晕”
我喘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我17年前的样子。”

2004年5月25日下午2点28分
送徐菲回房休息后,我回到了祠堂。
那面铜镜歪躺在三米远的地面上,镜面通过光的反射发出晶莹的绿,3公分左右的

镜边黄绿交错刻着金属的楼花图案。
我靠在香案的支架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它。
随着烟头渐渐形成了山丘,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过去。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山区的黄昏总是提前来临。
我站起了身,一步一步,缓慢中带着虔诚,怕惊醒了镜子里沉睡的生灵。
走到了,花了将近10秒。
它安详的望着房顶,像在等待某个宿命的的降临
我目视前方,蹲下身,手指困难的摸索着,找到了,慢慢的举了起来。
作为一个和李氏家族不相干的人,会看到什么呢。
随着镜子慢慢的在面前上升,我摸出了腰里的枪,凭借知觉将枪口指向镜面的位置


猛地睁开了眼,同时打开了枪的保险。

镜面模模糊糊,平静而又暧昧,历经岁月的沧桑,光洁的表面仍旧恪守着曾经主人

的闺秀和清洁。
没有东西扑出来,我开始觉得自己的有点神经质了。
枪口下移,目光仔细辨析着镜中的影像。
有个人影。
我颤抖了一下,枪口重新抬高。
镜子里的人也动了动,
我低下头,他也低下头。
我抬起手臂,他也抬起手臂。
无可置疑,镜中是自己的影像,徐菲可能是太累了,所以看花了眼。
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大脑里好像棉絮一样的东西堵着。
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看不到自己的五官,镜面光洁,摄入祠堂的阳光也算充足。
怎么?
怎么是背影,
怎么是我的背影。
一面看到自己背影的镜子。

恐惧感伴着好奇心,我将镜子靠在祠堂边的木凳上,掏出了纸和笔。
不是没有考虑过把它带到祠堂前光亮的场院里观察,自从拍摄了家谱后,麻烦就已

经够多的了,除此之外,一种侥幸心理正在慢慢的滋长着,到现在我还活着,无论

如何,我还活着,或许她想让我知道真相,也或许她会放过我,或许不再触犯她就

会放过我。
怪事也见得够多的了,反射背影的镜子?也许又是幻觉作怪,我开始承认自己有病

了,唯一验证虚实的办法就是将看到的东西刻在媒质上。
以初中的美术基础去记录这样的图像是啼笑皆非的事,但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抿着嘴,笔尖尽量小心的在记事本上勾画着。
镜面是椭圆形的,也许是日久风暖潮湿,反射图像的范围缩小到一个近似“几”字

形,在“几”字的周围,镜面可能是铜离子被氧化的关系,已经变成了黝黑的颜色

,我用布擦了擦,这部分镜面依旧光滑,只是不能再恢复光彩了。
我的背影就处在这个“几”字型反射面中间,又如“风”字当中那个叉。
反射面的最上方有些绒毛装的裂痕,很规则,隐隐约约,让人联想到细毛刷,用手

摸了摸,却感觉不到有凹凸感。
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我吃力得临摹着镜中的一切。


晚上八点。
徐菲醒了,气色看起来好了些。
说实话,我不想再勾起她的迷惑与迷离,然而现在,李来旺已经不行了,没有别的

选择了。
“徐菲,好点了?一定是你太累了,所以出现幻觉了,就当看了场电影吧。”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温和不刺激她,从而旁敲侧击。
徐菲倒比我想象的冷静得多,她坐在床上,双手平摊放在毛毯边。
“不用绕弯子,是不是想知道我看到和听到的细节。”
我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低下了头。无论前世因果如何,是我把她拖到这个莫测的

现实中来的。
徐菲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爱我吗?”
我的头更低了,手指不自觉地揉捏衣角,想起了小学时代的班主任。
沉默了一阵,徐菲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了。
“但愿是幻觉吧,我看到了我自己,五岁的样子,也就是17年前第一次拿起铜镜

的时候,不过那个时候看到的却是现在的样子。”
“但是今天你又看到了5岁的样子。”
徐菲点点头。
“那件衣服我还记得,是妈妈五岁生日给我买的,上面有一只小花猫,但是很奇怪

啊,五岁的时候看到那个“我”穿的却是古怪的红色衣服,我从来没穿过的。”
“图案一定是小猫钓鱼吧。”
我努力打着趣,心里却沉甸甸的。
徐菲来了一点兴致,到底是充满生气的年华。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可喜欢那件衣服了,前两天一个搬到外地阿姨遇到我,还

问我:“菲菲,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小猫钓鱼衣服呢。”
“等等徐菲,什么阿姨。”
看着我触电般的表情,徐菲有些不高兴了。
“你是不是真有病啊,神经质的,那个阿姨在我七岁的时候就随她老公去外地了,

和你的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姨,十几年没见,小猫钓鱼,泛光的镜子,五岁的相貌,22岁的样子。
这些几何图形在我的脑子里俄罗斯方块般飞快的分离组合,再分离,再组合。
脑细胞激烈的碰撞中,突然,方块停止了翻转,一幕幕画面跳了出来。
五岁的徐菲走进祠堂,举起镜子。
镜子也在注视她。
(由于两者间某些连带关系)
镜面反射,两者的意识和视觉在瞬间交错了。
镜子想起了童年的自己,与此同时,徐菲看到成年后的那个“她。”
接着,接着是什么?

我将双手扶在徐菲的肩头,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徐菲,好好想想,下午你听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你来看我了。”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一阵眩晕,我几乎栽倒在地上。
对,没有猜错,明白了。
17年后的今天,当徐菲再一次和镜子见面。
镜子开始回忆,哦,原来是那个五岁的小女孩来了。
于是,于是徐菲看到了自己五岁的样子。
这样看来,我拼命冲击着思维中的断层隔膜。
这样看来,镜子里反射的不是客观图像,而是一个人视觉和意识。
所以我看到了我的背影。
不对,逻辑不通,应该是她的感知,我看到了她看到的东西。
我的背影。

几乎要窒息了,思路变得颠簸起伏,我颤抖着掏出纪事本,翻到那幅手工的图案。


看了一眼徐菲,希望她不要知道得太多。
她诧异的望着我,边用像木梳子理着头发。
披肩长发从额头分开,优雅的搭在肩上。
乌发茂盛垂扰,脸颊呈现出一个近似的“几”字形状。
我转过身,走到了日光灯下,将纪事本上的素描呈现在淡蓝的光芒下。

久久的凝视着,眼前的图像从抽象慢慢的变成写实。
如果镜面发黑的不规则部分是垂在面孔前的长发,那么上方细毛刷般的裂痕就是睫

毛。
在睫毛下边,应该是双眼的位置,我就站在目光焦点的地方。
如此推断,有人就站在我身后,通过镜面反射,我们曾经四目相对大约20分钟。


2004年5月25日
这一天是二流警察林国庆值得纪念的日子,在那个稀里糊涂的下午,他第一次和“

朝思暮想”的绿水主人在十公分的距离面对面。
“穿过你的黑发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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