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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verve (verve), 信区: Music
标  题: 写Jim Morrison--冰绿茶5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Fri May 18 22:46:24 2001), 转信


(五)当音乐结束之时



当音乐结束之时,

请将灯光也一并熄灭



--Jim Morrison

"When the Music is over"





  如果这样的日子最终在我们手中到来:现实的利害压倒了一切,一切都已经确
定,没有任何高贵与完美值得夸耀,曾经爱过的东西分崩离析,溃不成军,赤子之
心注定在名利场中老去垂死。人们把一切都放在"理性",利益与权宜的天平上细细
称量,反复核算,歌唱的心灵沉沉睡去。不再有寻觅的光烛与星火,正如不再有英
雄,人们在模糊的羞耻或是彻底的麻木中带着惯性的笑容疯狂自慰。如果这样的日
子成为现实,那么,掌管人类心灵自由的女神至少还可以指着人们之中的这样一个
已经死去的人这样地自夸:"看哪,这个人曾经为了我不顾一切地自甘堕落,为了
我不计后果地自我毁灭,为了我而献出他高贵的生命!"

  去问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将会如何选择!天平的两端,一边是庞大而令人目眩的
名声,金钱,人们的尊敬与崇拜,以及异性的青睐--这些足以构成现实中人们想要
的一切,还包括生命,最宝贵的生命;另一边则是一小束悲剧性的观念,一些尼采
哲学,一些对自由的信仰和热爱,零星的喷吐着火舌的诗句和音符,以及无底的深
渊,毁灭的黑洞。去问问人们将如何选择,去问他们!是否有人愿意放弃前者而取
后者,冥冥中的发问者在正午举着灯笼徒劳地询问着每一个人,却总是得到同样的
回答。但是这一次被问到的人是Jim Morrison, 阴影笼罩下的死亡骑士只效忠于火
焰上起舞的艺术和心灵的自由,而世上其它的一切,对于此人无非浮云。



  大约是从1968年的中期开始,Jim Morrison开始表现出了对观众,巡演,录音
,以及这一整套明星生活的厌倦。他不喜欢取悦观众,不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已
有的创作,不喜欢夜复一夜地唱着"Light My Fire",更加不喜欢扮演众人心目中
的性感明星角色,他只爱自由的生活,他从"大门"乐队中得到的快乐在于排练时的
创作,而不在于演出时的重复,与观众的交流和随之引起的崇拜。他并不是不重视
观众,但是他只注重观众作为个别人的意见,而不看重大众,群体。这是他的一贯
逻辑,亦是天性使然。

  向他欢呼的人们令他感到最困惑,他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对他们有着更高
的要求和期望,他渴望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在音乐中达到更高的境界,但是他们令
他失望。



When the Music is Over...



   曾经有一次他在台上对观众们说,

  "朋友们,我们可以整个晚上都在这里演奏音乐,但这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
你们想要更多的东西,对不对,你们想要得到一些更伟大的东西,你们以前见所未
见,对吗?"

   于是真正的悲剧发生了,没有人响应他。人们不知道台上的大明星在说些什
么。有人恶作剧地喊道"对,我们要滚石乐队!"

   他的生活日益放纵,他的思想日益悲观,他和一个巫医般的女子——即后来
为人们所知的帕特里西娅——举行邪教的婚姻,他到处宣称他体内有印第安人附体
,他吸毒,酗酒,裸露身体,滥交,到处惹是生非,搞出各种无意义而危险的恶作
剧和恶意破坏。乐队的其他成员经常被他的种种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他
下一分钟会干出什么事,还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Krieger和Densmore开始讨厌
"整天给Jim当保姆",就连Ray对他的信心也在渐渐消失。他们已经认真地考虑过,
照这样下去,乐队是否还能维持。但是没有人敢当众顶撞Jim Morrison, 没有人敢
批评他的举动。当他任性胡来的时候,乐队的其他成员通常是保持沉默,等他闹够
了再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这样只能使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他们之
间越来越疏远与隔阂。

   爆发的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个汽车公司看中了"Light My Fire",有意用这首
歌来做广告宣传,他们开出了优惠的条件购买版权。乐队的其他成员都觉得并无不
可,事实上这首歌本来是Krieger写的。但Jim听说后却大发雷霆,大加反对,他咆
哮着说,他讨厌把乐队的歌曲用于商业,他憎恨这一切。另外的三个人如往常一样
,默默忍受了他的怒火,并且最终拒绝了汽车公司。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乐队
成立初期那种融洽和谐,亲如兄弟的气氛已经一去不返了。

  1969年3月发生了著名的迈阿密事件,这一臭名昭著的事件相信已为人们耳熟
能详。喝得醉醺醺又服了迷幻药的Jim Morrison在台上向观众们出示了自己的生殖
器,因而被警方以有伤风化的罪名拘留。"大门"乐队余下的巡演也被取消,很多城
市禁放"大门"的歌曲。Jim Morrison因此被课以罚款和劳役,并且这一官司直到他
死时都未结案。自此Jim Morrison以疯子,流氓和色情狂为人们所知。这无疑并不
是Jim Morrison生命中光彩的一页,但我们也毋庸对此为他辩解什么,他内心的苦
闷绝望已经到达了不可收拾的境地,以至于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得到宣泄。商
业,乐队,不被理解的痛苦,悲观的思想,权力的压迫与绝望的反抗…… 这一切
的一切已经把这个本是极度敏感的人逼得快要疯了。





迈阿密的Jim Morrison



   同年六月,the Doors推出了他们的第4张录音室专辑,"The Soft Parade"(
软弱的行军)。

  相信没有人会反对,这张专辑无疑是the Doors最失败的一张。向爵士风格的
转变使专辑变得完全不像人们所熟悉的the Doors,而大量管弦乐的加入几乎是不
伦不类的。一些歌曲冗长乏味,而另一些完全是不甚高明的情歌。人们对这张专辑
表现出了失望。尽管如此,这张专辑还是登上了排行榜的显著位置。





专辑封套



   在这张专辑中Ray和Krieger起了主导作用。在发行专辑之前Jim和主音吉他手
Krieger又吵了一架--他不喜欢Krieger写的那些歌,诸如"Tell All the
People"(告诉所有人),"Touch me"(抚摸我)之类,他不希望人们以为那些歌出自
他之手。

  Krieger是一位出色的吉他手,在乐队成立的初期, 他和Jim也曾经有着深厚
的友谊和默契的合作。他们在一起创作了如Light My Fire这样的不朽之作。但是
,分歧最终还是出现了,并且这种分歧并不全是音乐上的。正如鼓手Densmore多年
之后在回忆录中写道的,"Krieger是一个正常人",但很显然,Jim不是。

   争执的结果是从此以后,the Doors的歌曲都在封套上标明作曲人。但是,
The Doors的团结就这样最终无可挽回。

   Morrison和Krieger

   我以为,专辑中最好的歌曲除了他们的旧作,布鲁斯摇滚风格的"Wild
Child"(野孩子)之外,就只有Jim在The Soft Parade的开始处带着愤怒和嘲讽所吟
诵的诗句:



   "当我回到神学院时,

   有一个人这样建议道:

   我们都应该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但你不能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然后,带着异常悲伤的低沉情绪,他缓缓唱道:



   "你是否能够给我找到避难所,

   我已无处容身,

无处躲闪;



"你是否能够给我一个救济院,

我自己再也不能做到,

那人已在门边。"





the man is at the door...



   我们无从知道,那个"在门边"的人是谁,是他一直坚信附在自己身上的印第
安人,还是死神本人——也许这二者在他心目中已合而为一——但我们能够看到的
是,他的心灵如此伤痛。

   他从不隐讳自己对痛苦,死亡,以及一切阴晦不明,无序混乱之物的近似于
病态的狂热爱好。以至于著名的迷幻乐队the Grateful Death (感恩之死)的核心
人物Garcia都曾"自叹不如",“谁说感恩之死的音乐太阴暗了,那么看看the
Doors吧!"

   他曾经说过,

  "痛苦意味着使我们清醒。人们总是试图隐藏他们的痛苦,但他们错了。痛苦
是你应当承担的东西,就好像你带上一台收音机一样。当经历痛苦时,你也在感受
着你的力量。这取决于你如何承担它。痛苦是一种感觉,而你的感觉是你自身的一
部分,你的真实意义。如果你以它们为耻辱,从而将它们隐藏起来,那么你就是放
任社会摧毁了你的真实意义。你应当坚持你感受属于你自己的痛苦的权利。

  "但是,人们惧怕痛苦甚于惧怕死亡。很奇怪他们会害怕死亡。较之死亡,生
命的伤痛更深。而一旦死亡到来,痛苦也就随之结束。我猜想,它就像是一个朋友
。"

   一个典型的Jim Morrison式人生观--尽情地感受痛苦的人生,坦然地直面痛
苦,承担痛苦,与社会对抗,最后从容接受死亡。他昂着头,在通向死亡之门的路
上风雨兼程。面对这样一个人,有谁能够说出"啊,请不要再向前走,请停一停。
"



  时至今日,那个堕落的具体过程如今已为人们知之甚稔,一个才华横溢,聪明
绝顶的人以一颗高贵而绝望的心灵所能够想到的最大的轻蔑和恶意,几乎是彻底而
粗暴地将自己沉沦入一场似乎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麻木与放纵。黑暗被那只放下麦
克风又拿起酒瓶的手一把撕裂了,群星被携裹着卷入急速旋转的湍流漩涡,昼与夜
不再交替,阳光从此不再为这个蓄意自暴自弃,自绝于人世的人升起。是什么样的
东西留在那些黑暗里啊!狂哭,大笑,下一个灯火通明的威士忌酒吧,日复一日来
了又去的女孩,迷醉和清醒之间的深刻疼痛,孤独的绝壁和众目睽睽的刀丛。啊,
那些没有欢乐的寻欢作乐;啊,那些没有宽恕的无望之夜;啊,那些燃着了地狱火
焰的庇护所!规劝,怜悯,痛惜都无济于事,如此惨烈的堕落已如一团燃放着的烟
花,没有向上飞升,而是垂直地被抛入了暗黑的深渊,它的绚丽和迅猛都令人晕眩
,超出了周围任何人的想象和控制能力。

  就这样,这个高傲而不幸的人在追寻真理,自由和美的道路上相继失去了亲人
,朋友,名誉,健康和正常的生活。他甚至还带着一个恶作剧的微笑,把其他人或
许梦寐以求的所谓"事业"抛在脚下,不屑一顾地肆意践踏。而现实世界的虚伪和功
利在放逐任何一个敢于向它们挑战的人时从不会有一丝犹豫。就这样,这胆大妄为
,孤独一人反抗所有人类的人最终失去了一切。

   但是这个绝望的"堕落者"和"失落者"又是多么富有!他并不孤独,他从未孤
独。当人们都离去的时候,美丽而忠实的伴侣Pam还以她自己的方式坚持留在他身
边,甚至当他深陷于那场邪教婚姻的时候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艺术,艺术始终
都不曾抛弃她最心爱的骑士,她始终在支持着他。在那些沉沦深陷的日子里,他仍
然与她深深相爱,她是射进这个被放逐的人心灵的唯一光束。在这些异样惨痛的日
子里,Jim Morrison仍然创作了大量诗歌和歌曲,包括一个与人合写的剧本。

   1970年初,乐队录制发行了他们的第五张专辑,"Morrison Hotel",这张短
小的专辑重又回到了乐队驾轻就熟的布鲁斯摇滚的曲风,从而在某种程度上为乐队
挽回了不少声誉和听众。

  专辑中仍然有很多出色的歌曲,淋漓畅快的"Road House Blues"(公路旅馆之
歌);和"Peace Frog"(和平之蛙); 豪迈的"Land Ho!"(哦!陆地);震撼人
心的"Waiting for the Sun"(等待太阳);深情的"You make Me Real"(你使我
真实)和"The Spy"(间谍);以及质朴的"Blue Sunday"(忧郁的星期天)和
"Indian Summer"(深秋)。虽然不再有"the End"和"Break on though"这样堪称一
个时代伟大的作品,但是乐队的表现同样到位而醒目,歌词同样优美,Jim的歌声
也同样忧郁性感,也许只有最熟悉The Doors的人才会在心中感到一丝隐隐的缺憾
。但是不管怎样,那个为人们所熟知并喜爱的,Blues的The Doors总算又回来了。






(专辑封面)



   就这样,The Doors又开始到处巡演,人们又开始疯狂地呼唤Jim Morrison的
名字,专辑中的歌曲又开始在欧美各地上榜,每个城市都在盼望着the Doors的演
出……所不同的是,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盛名之下感到紧张羞涩的Jim
Morrison;现在的这个历经风雨而心地澄明的人面对再多的鲜花,荣誉和名声,也
只会竖起中指,并且在上面轻蔑地唾吐和小便。

   精明的制作人Rothchild敏锐地看出the Doors又在重新大受欢迎,于是在
1970年中期相继推出了他们的两张专辑:演唱会现场"the Absolute live"(绝对现
场)及精选集"13"。这两张专辑中收录了the Doors的大部分经典之作,尤其是前者
收录了The Doors精彩的现场演出,如今已成为the Doors乐迷不可缺少的珍藏。





(专辑封套)



   1970年底,the Doors录制了他们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L.A. Woman(洛城女人
),这是他们与Elektra公司合同中的最后一张专辑。尽管专辑中仍然有如"L.A.
Woman"和"Rider on the Storm"(风雨骑士)之类史诗般的作品,亦有如其旧作
"Changeling",(低能儿),"Love Her Madly"(疯狂地爱她) ,"Texas Radio
and the Big Beats"(德州广播电台和摇摆乐, 又名"WASP") 之类经典小品,但总
的来说,曾经是最富于活力和创造力的the Doors乐队已经疲态尽现,不再有下一
个威士忌酒吧和众神狂欢般的夜晚,火焰即将熄灭,长路漫漫终于走到终点。 这
张专辑于次年的4月面世发行。





(专辑封套)



   一场在新奥尔良举办的演出之后,Jim Morrison录制了一些个人的诗歌作品
,即后来人们所熟知的An American Prayer (一个美国人的祈祷)。 次年一月,
the Doors正式宣告解散。The Music is over,音乐结束了……





(去意已决的Morrison)



  正如the Doors的其余三位成员早已厌倦了Jim Morrison的胡作非为和拖累乐
队;这心力交瘁的人也早已厌倦了美国的虚伪与浅薄,他在沉痛地反省着自己的人
生:



"四年后,我带着有如

失真的锤子般的心绪离开

为荒废的无数夜晚和

荒废的年复一年而惋惜

我要在所有的美国音乐上面

尽情小便



"以多情的告别作为结束

以及对未来的计划

不再是演员

而是作家和电影制作人



"我的这些作为,

将会被铭记



"再见吧美国

我曾经爱过你"

……



--As I Look Back (《回首生平》)



  1971年3月,去意已决的Jim Morrison携同女友Pam 来到他向往已久的文化之
都巴黎,并在这里度过了他短暂生命中的最后四个月。如我们前面所说,这敏感而
不幸的人早已经以一种宿命般的方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是在威严凛然的死神
面前,他关心的仍然只有诗歌与艺术。他在生命中的最后日子里不懈地写作,写下
自己对世界最后的感触。甚至直到地狱之门在冥冥之中为他打开时,他面上仍然带
着塞万提斯笔下不朽的忧愁骑士般慷慨而无畏的微笑,或许他早已知道,将要无情
地攫取他年轻生命的命运事实上并没有薄待他,他的生命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已经被
保存下来,死亡将使他成为天使,使他的肩上生出如大乌鸦的脚爪般坚强的翅膀,
他将飞到彼岸,获得他生平一直想要得到的"超越"。他没有虚度,而是依照自己的
志愿,度过了勇敢无畏地探索真理,自由与美的一生。

  1971年7月3日凌晨,Jim Morrison因心脏病突发,忧郁而宁静地死在他和Pam
在巴黎寓所的浴缸里,年仅28岁,官方证明书上的死因是"非充血引发的连续性心
肌梗塞"。从他平静的脸上可以看出,死神并没有给他太多痛苦,而是像一个朋友
那样带走了他。一切终于结束,那些有或没有月光的悲伤的夜晚,令人迷惘的将逝
的夏日,涤荡灵魂的狂风暴雨,广袤的沙漠,闪光的河流与海洋,在路上的日子与
陌生的人群,还有那些火焰般永远激动人心的音乐,诗歌以及那场为赢得自由人生
而进行的战争。

  正如永远生活在别处的青年诗人阿尔代尔·兰波生前最后的愿望是能够从马赛
的港口起航,在遥远的埃塞俄比亚不为人知地死去;逃出了美国的Jim Morrison依
照生前的遗愿被安葬在巴黎的拉雪兹公墓,他的邻人包括他生前曾经深爱过的王尔
德,巴尔扎克,波德莱尔,普鲁斯特,比才,肖邦等文化名人,或许只有这里才是
他精神的最后归宿和故乡。他的墓穴非常狭小,灰白色的花岗石墓碑上仅仅刻着这
样几个字:"詹姆斯·道格拉斯·莫里森,诗人,歌手,作曲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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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刹那燃烧生命比庸碌一生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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