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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righty (燕影随行), 信区: Marvel
标 题: 媚娘（6）
发信站: 荔园晨风BBS站 (Thu Nov 3 16:25:48 2005) , 站内信件
媚娘（6）
“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的羽毛和雪莲一起回来，向你求婚的！”小翔走时脸羞的通红
，眼睛却像星星一样明亮。
翠儿每天在云端唱歌，从诗经到楚辞，从汉代到魏晋；只要小翔走近凤凰山一里的范围
，便可听到如醉的天籁，知道有人一直在等着自己的归来。
五百年过去了，凤凰山的树木愈发茂密，山间的泉水更加清澈，小翔依然杳无音讯。媚
娘总坚定的说小翔的归期就在明天；大王却会摸着花白的胡子微笑；我不以为然的撇嘴；翠
儿还在锲而不舍的继续唱歌。
“你一定是翠儿吧，小翔说过，如果凤凰山上有美妙的歌声，那一定就是翠儿在唱歌等
他回来呢!”
顺着声音看去，一只奇怪的动物朝我们缓缓爬来，看速度像是只乌龟，可个头比乌龟小
的多，背上的壳也并非那种镶着厚重古老花纹的藏青色，却是一层薄薄的脆壳，仿佛轻轻踩
一下就会碎裂。
到底是不是乌龟？我还在疑惑之际，一道绿影瞬间从我头顶飘过，同时桐木琴也“砰”
的直落而下，正好砸在我面前，激起一股烟尘。尘土中隐约可见远处雪白的身影也朝着乌龟
的方向飘去。我站起身放好琴，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着满头大汗慢吞吞爬行的乌龟，心中
骤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小翔……小翔……他……”不知道是长途跋涉导致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由于别的原因
，乌龟伸长的脖子不停抖动，却分不清是喘气还是抽噎。
“我是小翔的父亲，你是有小翔的消息么？先喝些水，再慢慢说吧。”大王厚重沉稳的
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却是充满期待的眼神。
乌龟抬起头从大王手中接过水，眼中已是一片迷雾。翠儿的脸色顿时变的煞白，道：“
小翔怎么了？你快说阿！”
“小翔……他再也回不来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乌龟的眼角滚落，顺着脖子流入褐色的躯壳中。乌龟把头缩回壳里良
久，拿出一个艳红色的小荷包，正面是一副金色的丝线所绣的鸳鸯戏水图。荷包中一朵晶莹
剔透的冰花静静的绽放，花蕊处是一根碧绿如洗的羽毛，正是小翔走时翠儿送给他的那根羽
毛。
“我在天山遇到小翔时，他已经在那里等了三百年。天山方圆百里都被茫茫白雪覆盖，
人迹罕至，我是小翔三百年遇见的唯一会说话的生物，所以他一见到我便兴高采烈，拉着我
说个没完，我们就这样熟识起来。”
“小翔和我说了好多凤凰山上的事情，他说山上有他最敬重的父亲，喜欢满山乱跑的媚
娘，外冷内热的阿光，还有好多好多他的朋友。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他很想你们，可心底最
思念的还是他的未婚妻——翠儿。他大老远的跑到天山来，就是为了把天下独一无二的花朵
送给翠儿做求婚礼物。我本来觉得好笑，看到小翔居然真等了这么多年，便只剩下满心的感
动。小翔还说我他知道翠儿只是希望他能够磨练一番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可他自己却已下定
决心要带回雪莲向翠儿求婚，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新娘。”
“你们应该会觉得我的样子很奇怪，也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会去天山那么偏远的地方吧
。其实我也是为了天山雪莲而去的。我是一只乌龟，全族都住在渤海最东的归虚谷中，那里
是所有水源的终点。不论是人间的江河湖泊，还是天上的银河之水，最终都会流入归虚谷。
”
“我们的生活本来和你们一样安逸而快乐，可是到了我这一代，所有生下来的所有小孩
身体大小都不到原来的一半，背上的壳再不是典雅的藏青色，而变成丑陋的黑褐色，薄而易
碎。很多孩子根本活不到长大成人便死去，整个龟族濒临灭顶，每天都充斥着母亲撕心裂肺
的哭声。”
“族中资历最深的几位老人反复占卜，终于发现有一条流入归虚谷的河水中被下了世间
最恶毒的咒语，但凡接触到此水的所有生物都会变得越来越脆弱，最终全部死亡。”
“后来我们得知在极远的西方，有着可以净化一切水源，消除诅咒的花朵，开在漫漫白
雪所掩盖的天山之顶，千年才开一朵，称为天山雪莲。族人从我们这一代中选出了十名还算
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出发前往天山，希望可以采回雪莲，挽救全族。”
“天山路途遥远，我们的速度慢又不能保护自己，一路上吃尽了苦头。出发时有十人，
最终到达山顶的却只有我一个。我本想拿了雪莲便往回赶，希望早日带回雪莲医治族人，可
遇见小翔才知道，还要等两百年雪莲才会开出那纤尘不然的圣洁之花。”
“小翔知道我需要雪莲的原因后，不仅答应把雪莲让给我，还留下来陪我一起等花开，
并允诺会和我一起把花送至归虚谷。他说他知道独自等待的漫长时光有多难熬，所以不希望
别人也承受这种痛苦。我问他不怕未婚妻等的心急将来责怪他，他却说翠儿那么善良，知道
了也只会赞成的。”
“小翔如此对我，我便也在心里下定决心，等到花开后先随他一起来凤凰山，让他把花
送给未婚妻求婚，再说出整件事情求她把花借我一用。还可以邀请他们二人随我到归虚谷一
游，当作蜜月旅行，以报朋友之情。”
“两百年终于过去，雪莲褐色的枝干中间渐渐抽出了一个粉嫩的花苞，日渐饱满，眼看
着就快要绽开。可这时，一位女子来到了天山之顶。”
“那女子容颜绝美，无一丝烟火之气却双目红肿，在那么冷的山顶衣衫竟然全被汗水所
湿，钗乱鬓垂，显然是急匆匆的赶来，一路未曾休息。到天山之顶见到雪莲后便再也撑不住
，晕倒在地。”
“女子醒转后，我们才从她口中知道她名为白素贞，和我们一样不是人类，是一条有着
千年修为的白蛇。她为报千年前的一段救命之恩，化做女子，嫁于当年的小牧童转世之身许
仙为妻，家住杭州城西湖畔。本来夫妻生活和谐美满，恩爱不尽，可今年端午节许仙无心在
酒中加入雄黄，白素贞一时大意，饮后显出原形，许仙被吓得魂飞魄散。只有以天山雪莲为
药引，白蛇自身的千年灵力为辅，方可召回许仙的三魂气魄，救回他的性命。”
小乌龟悲伤的神色陡然转为愤怒，牙齿也仿若不堪重负般发出“咯咯”的声音，咬牙切
齿道：
“我们见那白蛇心急如焚，又感她报恩心切，一时怜悯，便答应取了莲花之后先与她同
去杭州救醒她相公许仙，怎知这个决定却酿下大错。”
“终于等到了莲花开的那一天。花开之时整个山顶亮光环绕，清香直冲云霄，醉人心扉
。我们很小心的摘下花朵准备走时，一位自称是南极仙翁的白胡子老头乘着仙鹤出现，说什
么他奉命在此守护此话，待花开后好带入天庭做成胭脂粉，孝敬王母。我三人先是好言哀求
，他却神情倨傲，严辞相拒。我们好话说尽仍无起色，逼不得已开始一场恶战。最终合众人
之力将他击败，他乘鹤而逃，我们也身负重伤，怎奈许仙性命攸关，我们顾不上休息便急忙
往赶往杭州。”
“我们赶到白素贞家中时却发现许仙的尸体不知所踪！寻到院中才看见许仙好整以暇的
与一个胖和尚站在院子中央，冷笑而轻蔑的看着我们。我和小翔大惊，以为他们和白素贞串
通好了欺骗我俩，却发现她和我们一样惊讶不已，那胖和尚二话不说朝我们大打出手。我们
本来已身受重伤，加上连日奔波，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出三十招就被他打的躺在地上不能起
身。”
小乌龟脸上的愤怒更加浓厚，整个身躯在脆弱的壳中颤栗，几乎要破壳而出。他竭力忍
住悲愤之色，咬牙道：
“我从未料到过世间人类竟然如此心肠狠毒，那日他们二人所做所言，我每字每句都记
得一清二楚。”
“当时许仙在一旁见我们已经无力反击，便大着胆子走上前来，从小翔怀中搜出雪莲，
交与法海，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只听法海赞道：‘许老弟，你这招离魂真是妙不可言啊，为兄佩服佩服！’
许仙脸上一副谄媚的笑容，道：‘兄长謬赞了，要不是兄长你武功高强，法力无边，我
们有如何能轻易的取得雪莲？还有，吃了这雪莲真的可以羽登仙界么？’
法海又笑道：‘放心吧，你我二人如此交情，我又怎会骗你？不过，你若真想成为仙人
，还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
许仙听得自己可以得道成仙，顿时喜形于色，忙问：‘所为何事？还望兄长不吝告之。
’
法海微微一笑，将手中金杖递出，道：‘凡人要淡然处事，免去七情六欲方可成仙，纵
使仙气已足，若在人间尚有牵挂，依然无法晋身仙界，这么说你是否明白？’
许仙先是疑惑，转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会心一笑，接过金杖朝已经卧地不起的白蛇
走去，便走便笑着说：‘娘子，大师已经告知我当年详情，你既然是来归还我前世恩情，不
如报恩报到底，成全了我的心愿吧。若不是我相救，你早已沦为他人腹中美食，如今你多活
了一千多年，我就权当行善积德不收报酬了，你看可好？’
白蛇原本的愤怒已经被哀婉凄绝取代，泣不成声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
眠，相公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们这几年的情分？’
许仙来到白蛇身边，冷笑一声：‘人妖相恋，本就天理不容，我险些被你所惑，得大师
指点方诚心悔过，回头是岸。你的想法未免荒唐可笑，人妖之间怎会有情分可言？’
白蛇本来还欲说些什么，听闻此句，一时间面如死灰，闭上双眼，眼见是断了生念。
许仙举起禅杖狠狠刺下，只见到两道身影同时飞出，紧跟着两声哀嚎。
再看时，小翔已将白蛇推至一旁，身上插着法海的禅杖，血流如注，眼见许仙这一杖用
尽了全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而许仙自己也倒在一旁，口中不停吐出鲜血，看着站在身旁
双手合十的法海，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法海喊了一声佛号，怒斥道：‘雪莲乃是仙界圣物，千年才得一株。如此珍贵之物，怎
能被尔等凡人妖孽所污？这也罢了，你们竟然打伤南极仙翁，不思悔改，简直罪无可恕。今
天我便替天行道，好好惩治你们这群贪婪痴心之徒，取回雪莲物归原主。’
许仙这才明白过来，恨道：‘你……竟然……骗我……’
法海微微摇头，道：‘施主断不可妄言，若不是你自己贪心有余，不思勤修只徒捷径，
天资愚顿不堪却还妄想得道，又怎会有今日的下场？一切又因自有果，许施主只不过自食恶
果，与他人何干？’
许仙气的双目圆睁，正待分辨，却一口气没能接上，气绝身亡。
法海叹了口气，回身对白蛇笑道：‘你相公已经撒手西去，你既然钟情与他，我也不实
在不忍心看你独自活在世上，形单影只，我这便送你去与他相会，你看可好？’
说罢举起手中钵盂照向白蛇，钵盂中闪出万道金光，有如千万根锋利的尖刺刺向早已不
支的白蛇。
奇怪的是金光到了白素贞前却猛然消失，法海大惊，以为有诈，退了几步见白蛇仍无力
反击的样子，奇道：‘妖怪，你又使了什么阴险手段？’
白蛇早已没有力气说话，法海却兀自言语：‘不可能啊……难道……你已经有孕在身？
’
白蛇苦笑一声，无尽的泪水顺着脸颊汩汩而下。法海紧皱眉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杀你再自添业果，谅你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等我将雪莲献回天
宫再另请他人来收拾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身影便飞上墙头，转眼不见，估计是忘记了我的存在，才让我捡回一命。我忍着周
身疼痛爬到小翔身边，他早已经气若游丝，费力的抬起眼睛对我说：
‘我没能拿到雪莲……翠儿她一定还在等我回去……我对不起她……你能帮我个忙么？
’
我看着小翔，却说不出话来。
小翔又说：‘你替我去趟凤凰山告诉翠儿……她那么傻……我不说她就会一直等着……
你说我没能拿到雪莲……无颜见她……叫她不要再等我了……’
我只有不停的点头，小翔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打开里面包着那朵冰花，道：
‘这是翠儿的羽毛……你帮我带回给她……我因为担心日久羽毛会褪色……用雪山上的
冰做成冰花将它裹在其中……如今没有雪莲……只能送这个给翠儿……希望她不要怪我……
’
小乌龟说到此处早已泣不成声。媚娘也哭成泪人，大王则神情呆滞的坐在凳子上，苍老
而疲倦。翠儿的身影却消失不见。整件屋子都悲伤得恍惚而不真实。
不知何时，熟悉的琴声响起，起初是低声的抽泣，渐渐越拔越高，犹如万鬼弃哭，凄厉
尖锐到让人不忍再听，却又止不住那声声冽人的哀嚎钻入耳洞，刺入心扉。琴声在高处回旋
多时，愈发急促，琴弦也愈发紧绷，终于不堪重负，噌的应声而断。
我和媚娘猛然回神，清醒过来，相视一眼后几乎同时奔出。
翠儿一身绿衣，斜倚在老树下，目光涣散，嘴角两道鲜血缓缓流下。她怀中抱着那张终
日弹奏的桐木琴，断裂的琴弦琴身皆已血迹斑斑，斑驳交错的血迹犹如翠儿伤痕累累的十指
。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泥土，悄然无声的流向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翠儿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竭力伸出手去，拨动面前已经早已折断的琴弦，“笃笃”的
琴声伴着翠儿微弱的吟唱，曲不成调。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唱罢，翠儿手松，琴便从身上滑落，了无声息。
冰花开始悄悄的融化，最终与血迹混在一起，无从分辨。一片血红中，是那根翠儿的羽
毛，原来早已褪色成发白，是小翔用最后的灵力才维持住的清澈翠绿。如今，那根羽毛静静
的躺在血泊之中，被鲜血染成奇异而绚丽的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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